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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5:48 作者: 耿燦燦
孟鐸從引枕後探出腦袋, 往榻上一看。
她沒醒,又睡著了。
早該想到的, 軍中所用的迷藥,藥效極大, 她被俘時中了迷藥,一時半會根本不會醒。方才不過是發夢魘罷了。
孟鐸淺吁一口氣, 目光自榻側掃過,無意在牆上掛著的琉璃棋盤中窺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雙手高舉引枕遮面,小心翼翼, 如臨大敵。
他這份舉動伴隨著聲音。方才沒注意,現在才聽到。
隔著衣料,胸腔里有什麼砰砰作響,是他的心跳聲。
滑稽可笑,像是青澀莽撞的少年初見愛人, 措手不及,患得患失。
孟鐸手指扣緊, 薄唇抿成一條線,緊緊地盯著琉璃盤映出的身影。
他素來冷靜自持,習慣掌控全局, 不習慣被誰掌控。人命是, 權力是, 感情也是。
為這種虛無縹緲不切實際的情愫失態,莫說是旁人瞧見譏諷,連他都要笑話自己。
只是相見而已,並非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遲早的事,無需慌亂。
孟鐸撇過視線,擲開引枕,榻前靜坐片刻,玉白的面容又恢復從前的沉靜端方。
他輕語:「莫怕,你好好歇一覺。」
話是給令窈的,卻是背對著她。
沒有看她,甚至沒能容許最後一根蠟燭照亮她的臉。
孟鐸吹滅燭火,帳內陷入昏暗。
半晌,他起身往外而去。
帳外,孟家的幾個主事們焦急難耐。
聽說埋伏東山的小兵立下大功,活捉敵軍主將。
這樣大的事,主君竟然沒有立刻知會他們。也不知道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營帳外大夫們來來往往,眾主事看在眼裡,既疑惑又擔憂。
若被俘的真是那位宸陽公主,這麼多大夫聚在一起,難道她受了重傷?
有人不屑一顧:「死就死了,作甚醫治她?」
另有人道:「呸,你懂什麼,她可千萬不能死,她深受楊帝寵愛,用她威脅楊帝,主君復位一事指日可待。」
「你們別爭了,帳子裡頭的人到底是不是她,誰也說不準。」
「怎麼不是她,難不成下面的人報假消息?」
眾人爭執不休時,帳中有人款款而出。
衣袍翩然,貴雅端方。
「是主君!」
眾人圍過去,迫不及待開口問:「主君,帳子裡面那個是……」
孟鐸:「不是你們想的那個人。」
眾人愣住。
不是宸陽公主?
「可那些士兵說……」
「他們說什麼?」孟鐸冷眸睨過去,無情眉眼不怒自威。
剛才張嘴說話的人頓時結結巴巴:「說他們活捉了宸陽公主。」
孟鐸聲音平緩:「一個鄉野丫頭而已,誤被他們當成公主,此刻受了驚嚇昏迷不醒,我見她可憐無助,所以才召大夫為她醫治。」
他面不改色,嘴裡說出的話毫無端倪。
上位者的氣勢,由不得別人不信。
主事們還想再問,孟鐸已經離開。
「唉,害我白高興一場。」
「我早說了,定是假消息。」
主事中仍有心生疑惑的,不敢大聲質疑,悄悄去問孟齊光:「方才您不是在帳子裡面和主君議事嗎?可有瞧見那女子的相貌?」
孟齊光朝主帳的方向看了眼,道:「瞧是瞧見了,並未看真切,確實有些像宸陽公主,所以才會被那些士兵錯認。」
那人不死心,試探又問:「只是像而已嗎?當真不是她?」
孟齊光目光遲疑,嘴裡卻道:「不是她。」
回過眸睨那人,語重心長:「主君說不是,那就不是。那一隊邀功的士兵乃是你手下的人,你多問幾句是情理之中,但我要提醒你,主君的話,不可質疑。」
「孟軍師教訓得是。」那人再無疑惑,忙地走開。
那人走後,孟齊光的心腹湊過來問:「軍師何故發愁?」
孟齊光收回看向主帳的目光:「自然是為主君而愁。」
「主君英明神武,無往不勝,軍師無需擔憂。」
孟齊光笑了笑,沒再往下說。
是夜。
軍中一支精銳小隊忽然神秘失蹤。
是東山設伏的那支隊伍。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蒙蒙亮的時候,有人從深山歸來。
一身泥巴灰塵,閃進主將大營,累得氣喘吁吁。
孟鐸沏杯清茶遞過去:「怎地現在才回?」
山陽接了茶一飲而盡:「我怕露出破綻,不得不埋深點。」
「可有活口?」
「一個不留。」
「辛苦你了。」
山陽眨著閃亮黑眸,乖乖坐著任由孟鐸拿著絲帕擦拭他臉上的污漬:「先生,昨日我誤會你了,你不要怪我。」
闖進大營兇巴巴質問先生,這樣的事他以前從沒做過的。
山陽實在太髒,一張絲帕擦完仍是蓬頭垢面,孟鐸又拾一塊巾帕擦:「你為她遷怒於我,我雖意外,但並不怪你。」
山陽嘻嘻看著榻上的少女,問:「先生,她怎麼還不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