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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5:48 作者: 耿燦燦
她的手抵上他的背,指尖順著他髮絲一下下撫著,遠遠看去,兩個人就像一個人似的,她像幼崽一般,從身後靠著他。
「還要說話嗎?」孟鐸保持著方才的姿勢沒動。
可他這副清風朗月的做派越是拒人千里之外,越是勾得人想要靠近。
令窈悄悄將額頭靠上他的背:「不了,我困了,要睡了。」
在她看來,這種親昵的舉動再正常不過,他是她師父,她對他有所眷戀是情理之中。
她許久未見著他,深宮寂寥,忽然揀到個故人,自然要讓他陪她。
她豈會不知男女大防,美色動人,即便是鄭嘉和,也有為她容貌失神的瞬間,可是孟鐸不會。跟在他身邊多年,她早就窺出,他的理智冷靜,不是因為他聰慧過人,而是因為他天生冷情,很難對人生出羈絆。
無論是對她,還是對山陽,他待他們好,僅僅是因為他本該如此,而非他自願,若是自願,只怕他看都不會看世人一眼。如同他每年為她演的皮影戲,謙謙君子孟鐸只是他自己手裡牽著的傀儡。
她沒嘗過情愛的滋味,可她有嘗過親情友情的滋味,而孟鐸,他什麼都沒嘗過,因為他壓根沒有想過要去嘗一嘗。
人們總說屠殺者是無情人,殊不知,孟鐸這樣的,才是世間最冷血無情者。他沒有正常人的喜怒哀樂,不會因誰而興奮或失落,她唯一一次見他眸底閃光,是在翡明總宴,他目送她入樓閣與人比拼。
她自稱是他的愛徒,可這個愛字,是她強求來的,他的溫柔並不真實。
很多時候,她都忍不住想,若是她死了,又或是山陽死了,孟鐸是否會真心實意地掉一滴淚?
大概不會,他不知傷心為何物。他比她更加沒心沒肺,不然怎能讓她心甘情願奉他為師。
令窈小心翼翼藏住自己的心思,豎起耳朵聽身前人的呼吸聲。
睡著了嗎?
「先生?」她輕聲喚。
沒有回應。
令窈撐起半邊身子爬起來,探過腦袋去瞧,孟鐸果真睡著了。
月光止步榻前玉磚,照亮地上一雙雲履與一雙朱靴。雲履是她的,朱靴是孟鐸的。
令窈盯著鞋子看了看,輕手輕腳從榻上爬下去,抱起朱靴左右環顧,走至槅櫥前的兩個大青花釉里玉堂春瓶,將靴子丟進去,一隻大花瓶里藏一隻,藏好了她返回去,借朦朧月光,彎腰細看他睡顏。
冷若寒芒的眼閉上了,孟鐸完美無瑕的面容卻依舊令人望而生畏。
老天爺給他天人之姿的皮相,給他絕頂聰明的才智,給他受人敬仰的名聲,唯獨忘記給他一顆感受人間冷暖的心。
山陽說過:「先生以前連笑都不會,更何況是哭。」
從某種程度而言,他和她是一樣的人。只不過她比他好些,至少她有半顆心。
做人不能太貪心,能搏他愛護已是不易。令窈再一次告誡自己,不要挑破他的偽裝,她不能再像兒時那樣自討沒趣,她做好他的愛徒就行,若是為了一時心直口快,只怕師徒都沒得做。
半撐的窗欞入了風,月影隨風飄移,原本陷在黑暗中的半張側臉越發清晰,鬼使神差般,令窈湊過去,指間自孟鐸的面頰摩挲輕撫,少女修長白嫩的手指最終停在他紅薄的唇間。
她抬起又抵上,一下下輕摁他的唇瓣。真涼,先生的肌膚是涼的,先生的唇也是涼的。
她親過鄭嘉和,也被迫親過穆辰良,可她還沒有親過孟鐸。
這樣一張臉,若是親上去,又會是怎樣的感覺?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令窈嚇一跳,做賊心虛般收回手指,左右尋視,生怕山陽會從哪個地方竄出來,嘲笑她非禮孟鐸。
嚇了自己,而後回過神,山陽現在在青倌院,沒有人盯著孟鐸。
此刻唯一盯著孟鐸的人,只有她。
這是在她的地盤,她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包括親吻任何人。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親一親她的先生表達敬仰之情,再正常不過。
令窈再次俯下身,快速貼著孟鐸的側頰吻了吻,露出得逞後的笑容,心滿意足地爬上榻,靠在他身後睡下。
少女呼吸漸淺,進入香甜的夢鄉,甚至含糊不清說起夢話。
「哥哥,哥哥----」
「穆辰良,你走開,我不要親你----」
「先生,你真好看,嘻嘻----」
她的夢境千奇百怪,至徹底熟睡,再無囈語。
夜色如墨,早該睡著的人此時緩緩睜開眼,不動聲色翻過身,與沉睡的少女面對面,一雙幽深如湖的眸子牢牢凝視她。
面頰邊被吻過的肌膚依舊冰冷,他緊皺眉頭。
早知她頑劣,不知她這般膽大,為何要親他?為了好玩嗎?
孟鐸睡意全無,沉靜的心泛起波瀾,不知不覺伸手去碰她白壁如玉的臉蛋,和她方才撫他那樣,他有樣學樣,一處不落地指腹摩挲她的眉眼鼻尖唇瓣。
唯一沒做的,是她最後吻他那一下。
孟鐸冷靜地收回手,任由心中漣漪越盪越寬,在黑沉如墨的心底盪出一小片甘泉,他靜靜地躺在那,感受那一份不受控制的情愫,面上依舊毫無變化。
若是令窈此時睜開眼,便會看到孟鐸冷冽幽深的眸子裡,一抹跳躍的灼熱徐徐燃起。像猛獸盯著獵物,他素日裝出來的溫潤端方全都消失不見,剩下只有一個冷血猛獸的困惑與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