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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5:48 作者: 耿燦燦
梁厚已經走出屋子。
簾後鄭大老爺貓著腰探出腦袋:「卿卿何必費這般心思,吃力不討好。」
令窈氣悶悶哼一聲。
屋外,梁厚快步離開院子,至無人的角落,他呼吸漸放,背靠樹幹,抬頭望得枝頭紅梅傲立,花瓣間夾著未消融的白雪。
方才的情形,似曾相識。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冬末春初,有人為他布置屋子。
那人也問了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歡?」
喜歡。
怎會不喜歡。
那人添置的一花一草,他都喜歡。
路過的奴僕發現梅樹下的梁厚,問好:「大相公。」
梁厚從舊事中回過神,吩咐奴僕:「準備馬車,我要入宮。」
奴僕納悶,不是才從宮裡回來嗎?
皇帝踏進開言堂,早朝那身絳紗袍已換下,腰間蔽膝也已摘下,身上一件緋色對龍連珠紋綾袍,外披一件青色大氅,是后妃所用的花色樣式。
內侍來稟時,皇帝正在新得的美人處歇息,聽得梁厚求見,隨手拿過一件大氅披上就過來了。此時大氅穿在身上,略窄小了些,系在脖頸間,攏得人不舒服。
一進屋,厚簾隔開風,皇帝立刻解開大氅扔掉,好巧不巧,恰好扔到梁厚臉上。
皇帝懶洋洋勾笑,半是打趣半是抱怨:「梁愛卿,你不是被府里小娘子喚走了嗎,朕剛要歇下,你又跑來叨擾朕,真是不識時務。」
梁厚神情依舊,將大氅疊好放到一旁,道:「府里小娘子雖是微臣的貴客,但即便是貴客,也不能同陛下相比,上次臣未能入宮覲見陛下,是以這次補上。」
皇帝歪在大椅里,饒有興趣地問:「府里小娘子姓誰名誰?年方幾何?相貌如何?」
梁厚猶豫,道:「陛下如此關心臣的客人,待臣回府,定將陛下的心意轉達給府里小娘子。」
皇帝窺出他避而不答的意圖,冷笑一聲:「藏得倒深,怎麼,怕朕惦記?」
梁厚坦然道:「不是。」
皇帝懶得再問,拿起手邊的書,假意看書,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磕叩案角。
室內寂靜,許久,皇帝袍間窸窣。
皇帝垂眸,梁厚正為他擦拭袍角泥漬,亦如當年他做太子時,梁厚一顆赤子心為他鞍前馬後。
他們自小為伴,梁厚雖比他略小几歲,但聰明絕頂,事事上心無錯漏。
那時候他同長姐感慨,這世上再也沒有比梁厚更好用的棋子。
皇帝若有所思,目光自梁厚面上掃過,緩聲道:「你許久未曾這般殷勤。」
梁厚抬起頭:「臣有難事,需求陛下。」
「何事?」
「臣急需用錢,還請陛下將三年的俸祿支給臣。」
皇帝怔住,以為自己耳鳴:「你說什麼?」
梁厚低下腦袋:「臣要銀兩。」
第95章
令窈一個人坐在屋裡吃滿桌佳肴, 一邊吃一邊怨梁厚不識好歹。
沒有人陪著, 再好吃的東西也嚼之無味。
想要喚人進屋作陪,話到嘴邊, 發覺此時此刻無人可喚----鬢鴉被打發去了綢緞鋪子,她給梁厚定的那幾身衣袍退掉不要了。鄭大老爺回屋午憩, 早就睡熟。
已不是在臨安,少了這個還有那個, 身邊不缺人陪。這是在汴梁,前世她心心念念想要回來的地方----
回來了, 卻寂寥得很。
令窈狠狠咬一口胭脂鵝脯,猛灌一盞梨花春,酒辣得她雙頰暈紅, 鼻頭一抽一抽。
許是眼眶泛起水霧的緣故,視野中依稀有人影出沒,她含著幾分醉意微眯雙眸,問:「是誰在門邊?」
梁厚抬靴邁進屋中。
令窈秀眉攏緊,轉過身子背對他坐, 將嘴中沒來及咽下去的鵝脯肉吐出,一改剛才口齒不清的毛病, 語氣正經:「我道是誰,原來是梁大相公回府了。」
她歪了腦袋,單手托腮, 悄悄瞥他, 望得他手裡攥著什麼, 像是銀票。
屋外有奴僕來往搬箱子的動靜,有人細聲討論:「這麼多金銀財寶,全是宮裡賞的,我們家大相公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你懂什麼,從前陛下賞過更多的財寶,只是大相公不肯收下罷了。」
「那這次怎麼就肯了?」
「誰知道呢?」笑聲漸起,有人道:「說不定是為了屋裡那位小娘子,畢竟鐵樹開花嘛。」
令窈拿起一個饅頭扔到門板上,弄出聲響,屋外奴僕立刻噤聲,放下箱子匆忙離去。
梁厚朝她那邊睨一眼。
她一副主人模樣,姿態悠閒自如,仿佛她才是這梁府的主人,而非遠道而來的客人。
他無可奈何收回視線,彎腰撿起地上滾落的饅頭,撕掉沾了灰的麵皮,將饅頭放回桌上,道:「孟鐸難道沒教你粒粒皆辛苦這首詩嗎?」
令窈紅了臉,故作淡然,仰起臉直視他:「這首詩不用他教,我三歲時便已習過。」
梁厚一愣,斂神道:「是了,不關孟鐸的事,是那時教你的老師無用,所以你才會忘掉詩中訓誡之意。」
令窈自知說錯話,思前想後,細聲安撫:「若要較真,我並未對你行過拜師大禮,你是舅舅的老師,算不得我的老師,你本就不必教導我,又哪來無用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