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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5:48 作者: 耿燦燦
鄭嘉辭恨得唇齒打顫。
前不久用萬兩黃金換回的書信,太后身邊的心腹大臣勸告他, 莫要再白費功夫。
太后不喜宸陽郡主, 有意阻攔她的兄弟入朝為官。皇帝雖然一向愛護宸陽郡主, 但是在鄭家小輩入仕的事情上,卻出乎意料與太后保持一致,是以他雖次次頭名,但每次都會被人替下。
鄭大老爺在朝中任的是虛職,而他連任虛職的機會都不再有。
他的仕途之路已被堵死,鄭令窈卻要赴汴梁考女學士。
他不知道她能不能考上榜首,他只知道,他永遠都不可能考上狀元榜首。
良久。
靜坐黑暗中的鄭嘉辭驀地打響火摺子。
他取過梨木架几案上厚厚一沓文章,詩詞歌賦,皆是他從前得意之作。
火光映出他刀削斧刻的臉,那雙冷戾陰鷙的眼眸里,意難平,志更難平。他隨手一扔,所有嘔心瀝血寫出來的文章全都化作火苗,在他眸中晃晃跳動。
燒完了文章,又開始燒書。燒不了金鑾殿,只能燒掉他自己的志向。
昆布進屋時,鄭嘉辭已燒掉大半書,昆布大驚失色:「少爺,您這是作甚?」
昆布一雙手伸進火盆取出那幾本尚未燒完的書,強忍痛楚跪在鄭嘉辭面前,將殘缺的書奉上:「少爺。」
鄭嘉辭面無表情,接過那幾本書,轉頭又扔進火盆里。
昆布愣住。
鄭嘉辭:「留著也無用,倒不如燒掉乾淨。」
昆布自然知道他此舉何意,勸道:「興許會有別的法子。」
「什麼法子?難道要讓她鄭令窈跪到金鑾殿前替我問一問,為何太后聖上不許鄭家子弟入仕?」
昆布噤聲。
鄭嘉辭嘴角勾勒一抹嘲諷的笑意:「第一次落榜時,我便猜到是因為她。」
昆布皺眉,說出心中疑惑:「太后厭惡郡主,存心讓少爺落榜,為何聖上會坐視不管?鄭家越強大,郡主的地位就越穩固,不是嗎?」
鄭嘉辭沉默不語。
起初他也疑心過,鄭家並非十二世家,即便家中有人入仕掌權,也不會對聖上構成威脅,聖上縱容太后在科舉一事中動手腳,明擺著要提防鄭家。
換做是鄭嘉和去考科舉,興許連汴梁的城門都進不去。
鄭嘉辭眉頭緩緩舒展。
想再多也無用,何必再糾結。比起自怨自艾,倒不如早些籌謀。
昆布小心翼翼問:「少爺真的要就此放棄嗎?」
鄭嘉辭苦笑,抬靴走至屋門邊,抬頭仰看滿天星辰。
皓月能夠在黑暗中照出一條路,繁星亦能,繁星雖渺小,但也能發光發亮,天邊最亮的那顆星,光芒四射,甚至比皓月更為光彩奪目。
鄭嘉辭漆黑雙眸烏沉冷冽:「我命由我不由天,出人頭地不止一條路,總有一天,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即便我鄭嘉辭做不了宰相,亦能動搖天下事。」
因著鄭嘉辭放棄科舉的事,三房鬧翻天。
這日鄭嘉辭從府外回來,還沒邁進屋子,就聽見屋內三奶奶哭得泣不成聲,三老爺連連嘆氣。
鄭嘉辭有所遲疑,剛要收回腳步,被人呵住:「你還有臉回來。」
三老爺橫眉冷對。
鄭嘉辭長眉微蹙,到三老爺面前作揖,語氣平靜:「這陣子買賣的事多,沒能日日回府向爹娘問好,還望爹娘體諒。」
三奶奶哭著撲上前,懇求:「嘉辭,你告訴娘,為何不去考科舉,為何非要從商!」
鄭嘉辭不語。
「是不是有人威脅你,不許你去考?是大老爺?」三奶奶如臨大敵,驚恐問:「又或是二房那個小蹄子?她是郡主,若是她……」
鄭嘉辭出聲打斷:「與她無關,是我自己的決定。」
三奶奶哭得更厲害:「不可能,絕不可能,好端端地,你怎會放棄科舉?定是有什麼緣故,兒啊,你告訴娘,娘就是拼上性命,也會為你掙個前途。」
三老爺語氣嘲諷:「還能為何,不就是因為他吃不得苦嗎?考了幾次沒考上,就不考了!自古以來,成大事的人,皆為持之以恆的人,像他這樣的人,就算入仕,又能有什麼出息?或許終生只能做個七品小官。」
鄭嘉辭冷笑:「爹說得對,像我這樣的人,即便高中,也只能做個芝麻小官,一輩子窩在臨安城,同爹一樣,整日遊手好閒,因為玩忽職守被罷官。」
三老爺拍桌而起,氣得胸口疼:「不孝子!」
鄭嘉辭面容淡漠,踱步逼近,一字一字,輕描淡寫:「我若不孝,又怎會替爹還賭債?我若不孝,又怎會替爹收拾您在外面留下來的爛攤子?我若不孝,又怎會供奉您錦衣玉食的瀟灑日子?」
三老爺往後一倒,癱坐椅中,面色漲紅,張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
鄭嘉辭俯低,含笑垂睨:「爹若覺得兒子不孝,現在就逐兒子出家門吧。」
三老爺咽了咽,雙肩塌下去,膽怯地移開目光,噤若寒蟬。
鄭嘉辭嘖兩聲,大步往外而去。
身後三奶奶喊:「嘉辭,你去哪?」
鄭嘉辭沒有理會。
他一路走出穿廊過垂花門,臉上放肆嘲弄的笑意逐漸消失,冷冰冰一張臉,雙眼略顯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