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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5:48 作者: 耿燦燦
華晟回眸,望見一人款款踱步,雪白鶴氅下露出團青色深衣,一隻手負在背後,另一隻卷了廣袖袍角的黑提花鑲邊捏在指間摩挲。
大名鼎鼎的孟鐸,臨安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凡府中有赴考的學子,誰不想得到他的指點?
華晟早就為自己定下從軍之路,故此並不十分在意科舉,見了孟鐸,也不像旁人那般敬佩唯諾:「孟先生莫要含血噴人,今日之事,與我無關,我也差點被那匹馬傷到。」
華朝得了華晟的示意,立馬止住眼淚,附和:「我和哥哥全然不知情,還請先生明察秋毫。」
孟鐸笑了笑,沒再說什麼,轉身回到令窈身邊,問:「回去罷?」
令窈也知今日的事註定不了了之,光憑一匹馬,做不了什麼文章。若真要追究,她並未受傷,只怕到時候被推出來治罪的,是臨安城尹。依律法,惡馬入街,乃是城尹治理不力的錯。
眼見令窈上馬車,華家兄妹鬆口氣,華朝想起重要事,喊住令窈:「郡主,進學的事……」
令窈正踩著人背往上,聽見這一句,回頭瞪過去,原形畢露,冷嗤:「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與我一同習書?」
華朝震住:「可是剛才你明明說……」
令窈白她一眼,滿臉不耐:「我剛剛說什麼了?我怎麼不記得。」說罷,她掀起軒帷鑽進馬車。
華朝上前,被孟鐸擋住,他清冷的面龐眉眼疏淡,輕輕一眼盪過華朝,華朝只覺得身上升起寒氣,不敢再說,退回華晟身邊。
馬車上,三人默然無聲。
令窈先是朝孟鐸那邊看,他正閉目養神,她耐不住性子,說:「今日多虧先生,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孟鐸仍然闔著眼,薄唇輕啟:「嗯。」
令窈湊近,伸手隔空描他側臉線條:「先生,你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嗎?」
「何話?」
「或責我頑劣與人結怨,惹出今日苦果。或憂我可憐被人欺負,差點命喪東街。」
孟鐸睜開眼,波瀾不驚的眸光對上令窈視線:「這是你的事,與為師無關。」
令窈自討沒趣,撇過頭去看鄭嘉和,鄭嘉和也在瞧她,他又恢復往日溫和,見她投以目光,迫不及待同她說話:「卿卿今日救命之恩,兄長銘記於心。」
剛才還兇巴巴地對她,現在又來說好話。令窈並不承情,指了孟鐸:「兄長該謝先生才對,先生才是兄長的救命恩人。」
孟鐸竟也配合她:「舉手之勞而已,二郎無需放在心上。」
鄭嘉和只得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令窈攥了鄭嘉和衣袖:「怎麼可能無以為報,古往今來,皆有以身相許報恩之舉。」
孟鐸含笑,不與她計較。
鄭嘉和低頭:「卿卿,別鬧。」
她索性趴到他膝前,三分氣惱,七分怨念:「我哪有鬧,剛才我救你,你也說鬧,你放心,從此以後,我再不鬧你。」
鄭嘉和窘迫地朝孟鐸那邊看一眼,孟鐸重新閉上眼,挪到靠外的地方坐。
鄭嘉和垂眸,湊到令窈耳邊,悄聲:「是兄長不好,不懂知恩圖報,讓卿卿傷心了。」
她得到想聽的話,反而生出幾分愧疚,強撐著倔強語氣:「你從前不是說,你傷不到我的心嗎?這會子怎麼又能讓我傷心了?」
鄭嘉和語調越發輕淺:「兄長淺薄無知,卿卿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兄長可好?」
令窈的聲音也跟著軟下去:「那你說一萬遍你錯了。」
鄭嘉和:「我錯了。」
他竟真的打算向她道一萬遍罪。
令窈:「好了。」
鄭嘉和討好似地凝視她。令窈扯過狐毛大氅蓋住臉,聲音含糊不清,語速極快:「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不想連累我,所以才那樣交待我。」
「卿卿不怪兄長了?」
大氅下顯出圓潤小巧的腦袋,沒有發出聲音,卻傳來一陣窸窣擺動的動靜。搖頭,也就代表她不生氣了。
隔著厚實的衣料,令窈察覺腦袋仿佛被鄭嘉和摸了一下,他也沒有再說話,任由她躲在他的大氅下。
令窈安安靜靜伏在鄭嘉和腿間,面朝外,手指搭起大氅邊角,光從外界透入眼中,隨光而來的,還有孟鐸的目光,看小孩子無理取鬧的眼神,飽含嘲弄。
令窈眼皮一跳,移開手指,再看不見孟鐸的視線。
當天夜裡,南府與華府送來慰問的帖子並兩份厚禮。書信措辭,並無兩樣,無非是借問候之名,將縱馬的事撇乾淨。只不過南府的書信里多提了一句,問起鄭嘉和,華府並沒有。
禮送至大奶奶處,大奶奶才知曉下午的事,大奶奶一知道,老夫人也就知道了。
令窈習書完畢,才走出門,就被老夫人一把抱在懷中:「卿卿,發生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告訴祖母?」
園子裡黑壓壓的全是人,各房的人都來了,圍著令窈噓寒問暖,令窈只道:「我不想讓祖母擔憂,況且我也沒有受傷,只是有些受驚罷了。」
老夫人立馬就要讓人去請李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