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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5:48 作者: 耿燦燦
「以及嬌妻美妾,子孫滿堂。」
後半句異口同聲,令窈笑看孟鐸:「先生與我,心有靈犀。想必先生所求,也是如此。」
孟鐸嘴邊挽起重重笑意:「別人都有的東西,要來沒意思。」
令窈覺得有趣:「怎樣才算有意思?」
「等為師心愿達成那日,再來告訴你。」
她自知追問下去沒地討嫌,便道:「那我祝先生心想事成。」
孟鐸接了她的祝福:「多謝。」
人總是這樣,聽完旁人的辛酸,也就能放下自己的辛酸,令窈心裡僅有的那絲傷感蕩然無存,她甚至有勇氣再吃一顆自己做的月團。
不知在山石上坐了多久,令窈第一次安安靜靜盯著月亮看,只可惜越看越模糊,睡過去的時候靠在孟鐸肩頭,也不怕從假山摔下去,兩眼一閉,只管自己酣然入夢。
如何回地碧紗館,令窈也不清楚,再次醒來時,外面天色大亮,沒有月亮,也沒有太陽,只有陰雨連綿。
鬢鴉伺候令窈洗漱:「昨夜是孟夫子帶郡主回來的。」
令窈睡眼惺忪:「我睡熟了,不記得。」
鬢鴉打趣:「孟夫子出現在館門前時,我還以為看錯,他那樣一個俊逸英氣的人,懷裡攬著個小姑娘,怎麼看怎麼彆扭。」
令窈吃驚,意識徹底清明:「他親自抱我回來的?不是山陽?」
「沒見到山陽,就只孟夫子一人。」
令窈哎呀一聲躺回去,胳膊交叉置於胸前,蹬開腳邊錦被,語氣遺憾:「好不容易奴役他一回,竟然全無印象。」
鬢鴉揮手屏退捧盆盥的小丫頭們,捧了衣裙到令窈面前,提醒:「明日家學,郡主的功課文章尚未完成。」
令窈捂住耳朵在榻上來回滾:「我什麼都沒聽見。」
孟鐸布置的文章,是《論語》大義各三道。他雖私底下教她其他東西,但在家學裡,她不得不和其他人一樣學《論語》《孟子》。
孟鐸告訴過她,大隱隱於市,融入世俗,厚積薄發,方能異軍突起。習書亦是如此。
令窈實在寫不出,上午偷閒去了老夫人處侍病,用過午飯才回碧紗館。令窈丟開斗笠,不想將雨氣帶進屋裡,站在外間迎門處等小丫鬟取汗巾來。
視線隨意四瞄,驀地被東邊板壁邊閃緞坐褥吸引住,那上面多出一道立起的皮影板。
令窈驚喜,走過去拿在手裡玩起來。沒有燈,照不出影子,一手拿一個皮影,操縱竹竿,皮影便在指間跳動。
她高興問:「誰送來的?」
小丫鬟拿了手巾替她擦拭衣裙:「不知道,剛才我不在屋裡。」
令窈也不在乎是誰送來的,總歸討她歡喜就行。她本以為得了皮影已經夠驚喜,哪想到更大的禮物還在後頭。
她挪開皮影板,發現下面壓著幾張紙,拿起來一看,紙上字跡遒勁有力,竟是三篇《論語》大義。
正巧鬢鴉進屋來,好奇問:「郡主,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令窈連忙背過身,將那幾張紙藏進袖裡:「沒什麼。」
書案邊,剛燃的夢甜香被移至案上,小鼎中白氣繚繞,略見幾點火星。令窈拿了火摺子,拾起又放下,最後下定決心,將寫著三篇大義的紙張悄悄壓到硯台下。
到底是經過孟鐸磨礪,謄抄功課都提心弔膽。以往梁厚布置功課,她都是直接抄先人大著交上去的。更何況,孟鐸又沒有指明需交她自己做出來的文章。
令窈呼口氣,埋頭謄抄,猶如偷雞摸狗之輩。
第二日,家學開堂,各人準備將文章交上去,眾人交頭接耳,討論文章。
令窈坐在桌前,不與人討論,將文章紙張隨意擺在案頭,等著孟鐸派人來收。
鄭嘉木眼尖手快,見她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奪過去欣賞,驚訝:「四妹妹,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見解。」
鄭令清湊過來,看完令窈的文章,滿目詫異,死鴨子嘴硬:「也就是字寫得好看些罷了。」
鄭嘉木笑她:「五妹妹,你怕是連四妹妹寫了什麼都讀不懂吧。」
鄭令清神情羞憤,紅著臉嘟嚷:「也就一兩句看不懂而已。」
令窈面不改色心不跳,端得一派正氣凜然之姿,拿回自己的文章,在鄭嘉木眼前扇了扇:「別打擾我溫書,擱別處鬧去。」
正逢搖鈴聲響起,屋內吵嚷聲轟然消失。有人自堂前而過,月白色大氅壓檀色交領深衣,腰間系帶做單角狀,負手一本書抵在背後,與眾位學子問好。
令窈暗自祈禱,千萬別被孟鐸瞧出端倪。
可能是她太過虔誠,老天爺聽到她的心聲,這一天過下來,安然無事,孟鐸甚至還當眾讚許她的文章立意高明。
鄭令清陰陽怪氣,說:「四姐,連夫子都誇你文章做得好,以後你去考女學士,就算不靠皇家特權,也一定能考上。」
令窈懶得理她,叫鬢鴉拿了幾顆酸果給鄭令清。山陽突然跳出來:「郡主,夫子請你過去。」
令窈心驚,有什麼事不能等到晚上習書時再說?難道他看出來了?
她到了孟鐸跟前,見孟鐸手裡捏著她做的文章,一時心虛,餘光瞥見鄭令清伸長脖子往這邊看,她遂又將低下的腦袋高高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