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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5:48 作者: 耿燦燦
不多時,有聲音自隔間傳來,令窈這才發現,原來這間雅閣別有洞天,竟能直接窺視偷聽隔壁的動靜。
令窈嘖聲,哪有這樣做生意的,當真是黑心,看來她當年沒砸錯。
唾棄歸唾棄,漸漸地,令窈眉頭緊皺,她認出隔壁闊闊而談的男聲,是前陣子被她連累受罪的雅謙。
「也怪我大意,一時心軟討好那個勞什子郡主,惹得孟鐸不悅被逐了出來。雖然失策,但是好在功夫沒白費。」
「東西到手了嗎?
「自然是到手了。」
「沒有引起孟鐸懷疑吧?」
「就算他懷疑,也懷疑不到我們頭上,說來也是驚險,造價圖藏在書里,我被逐出府時,根本來不及拿到它。好在小郡主天真,我寫了封書信,寫明藏書處,央她捎書。今日她派人送書,我一拿到,便立馬趕來見你。」
「你運氣倒好,有一無知稚童為你所用。」
聽到此處,令窈面紅耳赤,想到上次自己真心實意為雅謙哭了一場,還送了一百兩銀子給他,又羞又憤,驀地站起來。
一直閉眼休憩的孟鐸忽然抬手敲桌沿,令窈看過去,目光被男人深不見底的黑眸兜住。
她自覺被人欺瞞臉上無光,撐著桌沿才勉強重新坐下,想說些什麼,對面孟鐸手指輕抵唇珠,令窈撇開臉,搖起團扇掩飾心中情緒。
又過半個時辰,隔壁沒聲了,令窈迫不及待望向孟鐸,尚未發問,孟鐸唇齒微啟:「那日你請我真心教導,這便是我教給你的第一課。」
令窈訝然,那日她不過是想讓他放鬆警惕以便捉弄報復,根本不是真心央他教導。再好的教書先生也教不出富貴天命,要來何用。
半晌,令窈抖索著唇瓣,鮮紅的頰面綴滿窘迫,聲音像是從被人摁住胸口擠出來似的:「先生的教導,別開生面。」
孟鐸:「輕信於人,小則失財,大則失命。」
令窈頭抬不起,低眸細聲說:「凡與人往來,總有託付於人一日,如何辨識?」
「不必辨識,只信自己即可。」他悅耳冰涼的聲音無情無緒,一字字諄諄教導:「與其託付於人,不如讓人託付於己,利用別人,總好過被人利用。」
令窈心中一驚。
連她都不敢大聲宣張的話,竟有人堂而皇之地說了出來。而這人,竟還是受天下學子追捧的孟鐸。
她打聽過他的身世,田野鄉間出來的窮小子,自小得神童之名,十歲入國子監,此後十年風生水起,直至年初辭官。
令窈小口呼氣,定神後問:「先生家裡,可有兄弟?」
孟鐸笑道:「有一幼弟,年少失散,至今未尋回。你問這個作甚?」
令窈:「看先生膽識過人,不由好奇先生的家裡人。」總不能直接告訴他,她確定自己與他前世毫無瓜葛,看他是個可造之材,所以才問起他家裡其他孟姓兄弟。
有人敲門而入,是跟在孟鐸身邊的那個武生,名喚山陽,周正模樣,少年老成。他進了屋來,並不瞧令窈,俯耳孟鐸,說了些話,孟鐸點頭,打發他出去。
令窈猜到幾分,定是關於如何處置雅謙,她好奇問出聲,孟鐸沒有回應,卻丟了一個眼神給她。
只一眼,令窈心領神會。雅謙的下場,約莫不會圓滿。
孟鐸定是一早就布好了局,像他這樣的人,做局定是滴水不漏,哪裡容得她一個小孩子插手,算起來,沒有她,他也會逐雅謙出門,不過時間早晚罷了。
令窈揉了揉發癢的眼,越揉越不舒服,一隻眼睜著一隻眼閉著,撞見對面孟鐸的眼神,似在笑她嬌氣:「小孩子上當受騙是常事,郡主不必難過。」
原是誤會了。令窈心裡悶哼,她才不會為旁人難過,她只會為自己難過。穆辰良說過,她是個沒心沒肺的人。
氣氛正好,令窈不動聲色靠近,順勢而為:「先生,我難過你該高興才是。」
孟鐸:「確實,看頑劣稚童吃癟,心情甚好。」
令窈噎住,氣得聲音顫軟,小臉漲紅:「先生堂堂大商才子,竟和一小孩子過不去,就算我曾說錯什麼惹先生不快,那也是童言無忌。」
孟鐸笑了笑:「當初因為你的一句童言無忌,葬送了李御史全家性命。」
令窈愣住。
是她六歲時的事。
舅舅感慨忠言難聽,她正好坐在舅舅膝上,隨手一撕,將那本令舅舅發愁的諫言奏摺撕成兩半。舅舅不怒反笑:「卿卿為何要撕它?」
她答:「因為它惹舅舅不高興。」
「惹舅舅不高興的不是它,而是李御史。」
「那便斬了。」
說這話時,除了御前大太監和梁厚兩人,並無其他人在旁。後來梁厚請了她往角落裡去,梁厚說:「你才六歲,怎可草菅人命?」
她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好奇問:「什麼是草菅人命?」
再後來,她明白了這個詞的意思。夜裡做噩夢,夢見素未謀面的李御史提著腦袋站在床邊,她嚇得大哭,跑到舅舅宮殿霸著,日日要舅舅哄了才能入睡。
心中瘡痍被人揭了出來,令窈一雙手攥成拳頭,抬目問孟鐸:「是梁厚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