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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5:48 作者: 耿燦燦
大老爺甚是高興,連帶著對令窈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了,當即便讓人去準備東西。
令窈在府里慢悠悠地逛,一點點地想自己以後的事,愁呀。
初夏的日頭並不曬人,照在身上暖暖的。偶爾有幾個婢子路過,是各房裡頭伺候少爺姑娘的大丫頭們,捧著家學裡脩敬用的紅帶頭,說說笑笑,到了她跟前問聲安。
各房都開始準備了,念書是大事。
令窈閒得乏悶,不知不覺便走到度月軒前的穿雲門。
鄭嘉和就住這裡頭。
令窈往迴避兩步,想了一會子,回身重新往前進。
反正來都來了,就見見罷。
鄭嘉和隨身的小廝飛南見到她,乍一看不認識。連他主子都不未有機會時常見到的人,他更加沒有機會窺探真容了。雖不識得,但見她柔曼俏麗,像是府里的姑娘,但穿著打扮,卻又比家裡頭的姑娘奢艷百倍。
一時愣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令窈沒有心思搭理他,直接便往裡頭走,飛南也不敢攔她,連忙跑進院子裡通報。
鄭嘉和的院子窄小,統共只有三間屋子,她橫衝沖往屋裡去,恰點與人撞個滿懷。
「兄……兄長。」
鄭嘉和端正地坐在輪椅上,今天穿的又是青衫。
他見了她,有些驚訝,大概是沒想到她會跑到這裡來。
令窈使勁地盯著他瞧,試圖從他的眼神中探出一絲歡喜,卻什麼都沒窺到。
鄭嘉和神情特別淡然,除了咳嗽時臉上浮現的星點紅暈,幾乎雪白一張薄臉。
令窈有意與他親近,主動從小廝手裡接過,推著他往遊廊去。
她前輩子從沒這樣伺候過鄭嘉和,從後面推,竟有些吃力。鄭嘉和便要自己來。
令窈垂眼挨著他,給自己找台階下:「待我日後長大些,便能推動了。」
鄭嘉和唔一聲。片刻,他忽地問她:「你來我這,不怕老夫人生氣?」
令窈總算找到一個表現機會,轉過臉盯著他的臉,道:「你是我哥哥,我來瞧你是天經地義的事,為何要怕別人生氣?」
鄭嘉和沒有回應。
廊外幾株翠柏,落了幾隻白鳥,嘰嘰喳喳,很是熱鬧。
令窈分神往樹上探了一眼,再收回視線時,餘光瞥見鄭嘉和嘴角微微上揚,眼中似有笑意。不知是為歡騰的鳥兒,還是為她剛才那句話。
她要想再看清楚些,便沒得瞧了。
走了幾圈,令窈腿累,鄭嘉和體貼入微,不等她開口,即刻便停下來,讓人搬了杌子給她。
令窈坐下,驀地又比他矮了半截,剛到他腰間。鄭嘉和正對著她,身後是葡萄藤蔓的橫架,風吹來,有微酸微甜的陽光味。
「什麼時候去念書?」
「不知道。」令窈還沒想好,十年後她的歸宿尚未著落,她哪裡有心思去想要不要做才女。
鄭嘉和蹙眉,又咳嗽起來,微喘著氣,聲音輕弱,聽不出喜惡:「念書考了女學士,屆時你便可重新回汴梁,也就不用待在臨安了。」
令窈一愣。
這句話倒是提醒她了。不是真的想回宮,只是為著日後的打算。要想及時嫁給姓孟的,她只需要在天下大亂之前求皇帝舅舅一道賜婚聖旨。
考了女學士回去,光明正大重新入宮,只要能再次見到舅舅,他定什麼都依她的。
令窈掩飾道:「我喜歡待在鄭府。」不是謊話,到目前為止還能算真話,以後就不知道了。
她看到他壓袍間的舊書,不動聲色轉了話題,「兄長今年入家學嗎,今秋是否參加鄉試?」
鄭嘉和調過眼,目光清冷,聲音卻略微柔和幾分,「古往今來,凡身有殘疾者,鮮少參加科舉。」
令窈說錯話,點了他的痛處,後悔起來,一急便恢復從前性子,拉住他的衣袖道:「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她恨不得現在就告訴他,他的腿疾遲早會好,大好的光明前途等著他。
鄭嘉和怔了怔,隨即勾了泛白的嘴唇笑起來,「知道了。」
令窈回去後,飛南關了院門,回身同鄭嘉和笑道:「二少爺,我瞧著新來的四姑娘同您倒是親熱,果然是親兄妹,融進血里化不掉的情。以後我再不聽外面的人亂傳編謊,四姑娘壓根不像別人說的那樣驕縱跋扈。」
日頭陰了,雲也散去,風漸漸大了。院子裡一株死了半邊的西府海棠驀地又有了生機,暗綠的葉簌簌作響,旋旋落了幾片沾到肩頭。
鄭嘉和順手捻起一片夾在指間,溫煦的光下,葉脈清晰可見,勃勃而發。
他低喃道:「是啊,是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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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令窈頭回有了進取心,將一應入家學的東西全部準備齊全,她喜好奢華之物,不但另制了專做念書用的丹繡衣袍,而且還央了老夫人替她打造白玉發冠。
入塾的日子漸漸快了,這天大老爺到老夫人屋子來,老夫人問:「家學裡的夫子,不問出身,只問學識,你多上點心,去年的那個孫夫子,我瞧著就不是很好,太過迂腐,沒得教壞家裡的孩子。」
大老爺面露喜悅,意氣風發:「娘,您放心,再不是孫夫子,兒子撞了大運,請到了曾做過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的孟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