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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5:48 作者: 耿燦燦
令佳果然開口笑,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你!」說完忽覺得心酸,遇到事情,家中父親不聞不問反而向著他人,現在竟要靠幼小的堂妹幫襯,雙眼一紅,驀地就含了淚。
令窈逮了她的手指,一張柔白小臉湊上前,懂她傷心處,並不戳破,委婉道:「阿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這話,說給令佳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她現在才八歲,還有十年的時間籌謀。生老病死她攔不住,悲歡離合她卻能避。在真正的大事來臨前,現在這些小打小鬧都算不得什麼。
如何把握住下一任皇權的中心,才是她真正要操心的。倘若她真成事了,要誰得勢便得勢,要誰倒霉就倒霉,哪裡還用裝病欺負人。
但在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到來前,她還是得好好裝病。為了裝得像樣點,令窈決定在床上多躺幾天,不讓任何人動她,一心想要宿在佳姐房裡。
三房那邊已經被嚇個半死,鄭令清第二天就活潑亂跳地爬了起來,不敢再拿落水的事逼令窈,生怕她一個不順心,就此咽了氣。
令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夫人傷心,央了大奶奶和令佳過去照顧。
李太醫按時來看診。
令窈聞見三房如何如何在李太醫跟前問候討好的事,笑得直打滾。
「虧她還想找我算帳,就她干那事,我踢她一腳都算輕的!」
李太醫起身上前,他一個大男人,跟在拔步床前低身彎腰,端茶遞帕:「郡主,你不能一遇事情就裝病,臣遲早要回汴梁,到時候你找誰做戲?」
令窈不理他,「那你別回去,就待臨安一輩子罷。」
李太醫搖頭,「那不行。」
令窈拿帕子擦嘴,瞪著眼睛看他,心裡想,回汴梁便是死路一條。前世皇帝舅舅病重,當權的宦官自作主張斬了所有在跟前伺候的太醫。
李太醫一心想著升官發財,御前伺候這樣的機會,他怎麼會錯過。
令窈勸他:「我習慣有你伺候,皇帝舅舅那麼多個太醫,可我卻只有你一個。」
李太醫發出短促清脆的咳嗽聲,半晌方吐出兩個字:「假話。」眼睛裡卻有了笑意,將脈診完,走到屋子角落點一支夢甜香。
有丫頭進屋來,怕擾了令窈,繞到李太醫跟前:「二少爺來了,大人是否准他進屋?」
李太醫知道這位二少爺,心想他挑這個時候來,屋裡沒有別的人,大概就是怕被趕出去。
他考慮片刻,隨即就要找個理由打發。
屏風後有東西擲落,哐當一聲,是個擺香的佛手。
李太醫抿抿嘴,將滾落腳邊的佛手撿起,喊住正要出去回話的丫頭,改口道:「讓他進來罷。」
第7章
屋裡靜悄悄,青花香爐旋起細瘦白煙,令窈假寐宿在榻上,眼睛緊緊閉著。
輪椅碾過朱膘地衣,紅木槅扇下的珠簾微微晃動,她伸長耳朵去聽,猜鄭嘉和是否進了屋子,此時又離她多遠。
她驀地有些後悔,覺得剛才不該讓李太醫放他進來。
這一世頭回見面,就讓鄭嘉和瞧見她病怏怏柔弱的樣子。早知如此,上次吃團圓飯的時候,就得央了祖母准他入席。好歹那個時候,她光彩猶在,不至於讓人輕視。
阿姊房裡沒有太多擺設,只一個蔥綠雙繡花卉的圓屏風擱在床與玉棠欄杆罩間。
他此時進來,該是停在屏風前,不能再往裡近了。
令窈緩口氣,伸手去摸枕頭底下的寶石鏡子,怎麼都沒摸到,心一急,猛地將眼睜開了瞧。
鏡子沒瞧著,倒是瞧見了床頭前坐輪椅的鄭嘉和。
近五月的天,他身上還披著件素綾裘衣,裡面一件青色的襴衫,頭上戴了漆紗冠,身形孱弱,面容清冷。
窗欞透下的光照進來,散了幾縷橫落在他的衣領上,令窈順著光線往上看,正好窺見他淡淡投來的目光。
「妹妹。」
他的聲音很好聽,就是太冷,像是金玉落在冬日的山泉,哐當一聲碎了,乾淨利落,不帶任何感情。
令窈拉起被子就往裡躲,撲騰一下就不動了。
一團黑暗,她隔著厚重的棉絮沒好氣地問他:「你來幹什麼。」
她倒不是真生氣。
只是他竟敢直接繞過憑欄近她的床榻,她著實嚇了一跳。
印象里,鄭嘉和從不主動靠近她,他應該是一開始就厭惡她的,連多說兩句話都不肯舍於她。如果不是她死時他的失聲痛哭,她大概永遠不會知道,原來在鄭嘉和心裡,還是有她一份的。
令窈悶在被子裡,掐著手指頭,有些緊張。
在她前世短暫而任性的人生中,她從未將他視作兄長。他更像是一個征服不了的目標,填補了她前世所有枯燥乏味的日子。
這會子面對他,竟不知該如何以正常的兄妹往來之道自處。
鄭嘉和沒有立即回答,語氣不緩不急,「我以為你病了,所以來瞧瞧。」
令窈哼唧一聲,聲音模糊,蚊子叮咬一般,「什麼以為,我本就病了,都快病死了。」
對面遲遲沒有傳來動靜,被窩裡濕熱的呼吸憋得她胸口急促,想撥開一條縫窺窺他是否離開,掀了一角到不了頭,臉已憋得通紅,再沒那耐心,蟲拱一般,將頭探了出去,大口暢快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