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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15:48 作者: 耿燦燦
鄭嘉和卻對她視而不見。一身鐵亮鎧甲穩闊如山,自她身邊經過之際,全無半分神情。
鄭令窈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直到鄭嘉和走進黑暗處,幾乎望不見身影時,這才敢自由呼吸。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鄭嘉和自石拱門拐進迴廊處,似乎朝她這邊看了一眼。
那眼神複雜萬千,唯獨沒有厭惡。
鄭令窈不再想,全心意放在步子故意放緩的穆辰良身上。
穆辰良也沒理她,就這麼無情地從旁邁過步子。
鄭令窈不言語,伸手撈住他寬大的衣袍。
她模樣生得好,雙眸漣漣透亮,微一低頭,明媚天真,滿身透出來的少女靈氣,無人能抵。
穆辰良果然止步。
鄭令窈算準他會回頭,此時心中竊喜,開口喚他:「二哥哥。」
她口齒略微不清,喊出的「二」,更似「愛」。
穆辰良低下腰,撫上她的臉龐,「再叫一聲。」
鄭令窈乖乖巧巧地又喊了次。
夜涼如洗,昏暗的光線中,穆辰良神色不明,末了,他揮手稟退春纓,親自推著鄭令窈往內院去。
「不曾想,你竟肯來求我。」
鄭令窈大著膽子扶住他的手,袖領闌乾梅花的刺繡順著指腹摩擦滑落,她的小嗓子細細軟軟:「除了你,我再無人可求。」
穆辰良呵一聲,「怎麼,你竟不知,天大的好事在後頭等著你?卿卿,你的福氣不在我身上。」
鄭令窈聽得糊塗,面上冷靜:「有些事,我不想錯過第二次。」
穆辰良遲疑,盯著她瞧了幾番,大笑,「原來你竟不知情,姓孟的要娶你。」
借著屋裡透出的餘光,鄭令窈瞧見周圍的旌旗上郝然一個「孟」字。
原來當了皇帝的不是穆辰良,是姓孟的。
她當即將心思轉了過來,裝模作樣:「我不在乎,你帶我走可好?」
穆辰良薄唇一抿,笑道:「卿卿,我倒小瞧了你。」
鄭令窈被送回東小院。
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地想,腦袋都快想破,恁是記不起哪個姓孟的曾與她有過這等情分,鄭令窈雖苦惱,但心中的石頭落地,多了幾分自信。
無論是穆辰良還是姓孟的,反正她這條命能留下了。
鄭令窈這般想著,夢裡都在竊喜,直到卯時,被人強行灌下一碗毒藥。
海口大的碗,她尚未清明,便有人撬開她的嘴,狠著一股勁往裡倒。
她想看看究竟是誰害她,卻被遮住了眼。
有女子氣若遊絲在她耳畔低身道:「你同他說了什麼,辰良竟為了你生出造反之心,若真要反,定是往死路上走。鄭令窈,過去你不安分,如今這般境地還能害人,還是死了乾淨。」
這聲音好熟悉,鄭令窈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彌留之際,她也懶得反抗了,這一大碗毒藥喝下去,她哪裡還有活路。
身子越來越沉,周遭的一切越來越暗,所有的聲音混雜一團。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春纓的哭喊聲,匆忙的腳步聲,以及……穆辰良的暴怒聲。
她就要死了,他還不忘威脅她:「鄭令窈,你若敢死,我便將你臉毀了。」
他最愛她這張臉,以為她也疼惜,卻不想大錯特錯。
她從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她在乎的,是容貌能帶給她的名氣和愛慕。
鄭令窈恨啊,恨他護不住自己,使出最後一點力氣,也要揶揄他:「你這個廢物……」
穆辰良僵住,臉色煞白。
鄭令窈想起一事,又抓住他的手,喊:「誰殺了我,我要她償命。」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語氣越發急喘:「穆辰良,你若真心愛慕我,便立馬殺了她。」
穆辰良應下:「好。」
這下好了,她也不關心到底是誰害她,反正是要一塊死的,多個人陪葬,黃泉路上不孤單。
鄭令窈躺在那,委屈地等著赴死。
周遭突然又多了一個人的聲音。
她聽見眾人齊齊跪下的聲,高呼「萬歲」的動靜差點沒立馬將她嚇死。穆辰良的臣服之聲也在其間,可惜喊得並不情願。
應該是那位姓孟的新皇了。後面跟著她的哥哥鄭嘉和,他哽咽著聲念叨請罪之辭:「微臣罪該萬死,未能護好她。」
聽得出這兩句是肺腑之言,真誠之摯,鄭嘉和似乎是在哀慟潰哭。
他為何哭得這樣傷心,她待他並不好。
鄭令窈回過神,僅存的一絲意念落在跟前陌生男子的身上。
這位新皇該是風塵僕僕而來,她幾乎能聞到他衣袍沾帶的甘苦泥土。
那人捏了她的手放在胸口,一字一字地喚她小名。
「卿卿,終究是我來晚了。」
鄭令窈不甘心,使勁地想要睜開眼瞧一瞧,她還沒來及紅顏禍水,還不曾看一眼這個姓孟的到底是誰,好不容易掙來的命,怎麼能就這樣死了?
可惜卻是不能了。
她這一生,瀟灑肆意,享盡富貴,到頭來,竟連十八歲的年頭都沒能活過去。真真是笑話。
她沒了意識,只能做夢。
人生盡頭最後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回到小時候,綠枝槐樹下,祖母將她抱在腿上,大伯母拿了櫻桃餵她,堂姐蹦躂著撲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