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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6:23 作者: 天衣有風
    楚玉眼眶有些發酸,她後退半步,躬身一揖:「我在屋內給流桑阿蠻留了兩封信,倘若他們因我之故生氣,還煩請代我向他們致歉……桓遠,多謝你這些年來一直照應。」

    桓遠沉默不語。忽然也後退了一步。雙手帶著寬袖抬起來,非常端正。也是非常溫文爾雅地一揖。

    這些年來相互陪伴與扶持,他們之間已經不僅僅是朋友這麼簡單,更是接近於親人一般的情感,不僅楚玉是這麼想的,桓遠也是,雖然這過程之中曾有過怦然心動的一刻,但最終化作了脈脈的細水長流。

    他是她地親人,永遠都是。

    兩人的影子遙遙相對,他與她之間,永遠都有這樣一段距離。

    離開洛陽,楚玉並沒有立即啟動手環,她獨身上路,先去了平城。

    這一去之後,可能再也回不來,因此楚玉離去之前,打算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並在臨行之前,儘量地看一眼想要看的人。

    馮亭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在擊敗容止後,她強逼失去倚仗的拓拔弘退位,將皇位傳給才五歲大的小拓拔,她作為輔政太后,地位尊榮,儼然便是沒有冕冠的女皇。

    拿到手環後,楚玉才發現其實有很多功能天如鏡他們都沒開發出來,比如其中有一向,便是改變光線的折she而達到短時間「隱身」地效果,利用這一點,楚玉潛入皇宮,偷偷地看了眼這對過分年輕的祖孫,馮亭依舊艷光四she,但是一雙眼睛卻已然顯出遠超出真實年齡的滄桑。

    而年齡還是一個幼童的小拓拔,目中是令人心疼的早慧,楚玉再也看不到他面上無憂無慮的笑容,當初他作為拓拔氏地子孫選擇了這條道路,不知道現在他是否後悔。

    靜靜地看了許久,楚玉又離開皇宮,改變方向,緩緩朝南行去。

    光,夏日,秋風,冬雪,復春來,時光在一雙不變的眼眸前緩緩流過。楚玉刻意放慢行程,且行且住,所有曾經留下美好記憶的地方,她都一再徘徊。

    從北朝進入南朝,這一路上不是沒遇到過流寇劫匪,但只要祭出藍色光罩,便能嚇得劫道的人見鬼一般逃走,因此楚玉走得還算平安。

    南朝的故人其實不剩多少,有些人楚玉甚至不知道該往何處尋找,回來南朝,其實多半是為了緬懷一些地方。

    大約是因為被劉子業折磨過甚,推翻了劉子業的劉彧也沒做多少年皇帝。他地生命在短短數年內便走到了盡頭,將皇位傳給了他的兒子。

    建康那個城市,雖然僅居住了一年,卻留下了她太多的喜怒哀樂,臨行前不去看一眼,楚玉心裡總歸有些牽掛。

    建康城中,公主府楚園都已經易主。看著門楣上的招牌換成了別樣,雖說早已決定放棄。但楚玉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感覺屬於自己地東西被別人給奪去了。

    建康城內徘徊大半日,楚玉回到公主府外,靜靜守候等待。公主府現在地主人似乎是朝內哪位文官的居所,但那文官似乎很是喜靜,楚玉在門口站了許久,都不見有人進出。

    她想要進入什麼地方。必須是那地方有一個容人出入地入口,儘管靠著手環,她能隱身能防禦,可畢竟不是真的超人,沒辦法飛檐走壁,或直接穿牆過室。

    好容易見一頂轎子抬來,打開大門入內,趁著此時入夜光線昏暗。楚玉連忙發動「隱身」,跟在轎子後悄悄地入內。公主府仿佛依舊保持著她離開時地大觀全貌,建築格局並無太大變動,內苑之中竟然沒多少人,楚玉一路行來,別說是守衛。就連僕人都不見幾個。

    府內無人,兼之夜色深濃,楚玉索性便撤去了光線折she,獨自慢行至從前的居所。

    她從前居住的院落也幾乎是與從前一個模樣,就連院名都不曾改動,楚玉見此便不由得感慨此間的新主人實在太懶了,竟然就換了下門口的牌匾,內里一切照舊。

    輕輕地開啟舊日房屋,屋內打掃得很整潔,但一看便知道是許久沒人住的冷清模樣。楚玉輕嘆一口氣。回到閉著眼睛都能找到的臥室,床竟然也是原來地家具。

    望著眼前的一切。楚玉不禁生出恍然之感:當初就是在這張床上,她睜開眼睛,第一眼便看到容止。

    如今想來,已經是好些年前的事,那時候她萬萬不曾料到,後來的波濤起伏,生死顛沛,以及深深地愛上一個人。

    楚玉走過去坐在床便,忽然倦意上涌,仿佛這一路行來的疲憊都全數涌了過來,她嘆了口氣,抬腕用手環設置了防護,只要一有人踏入設定圈子內,便立即祭出防禦光罩。如此就算有人發現她,也不虞生命之憂。

    設置好這些,她如同幾年前一樣,在這張久違的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楚玉睡得很安寧,這一年多來,每每入睡之後,她總會夢到一些從前的事,然而這一夜卻沒有什麼前來打擾她。

    一覺醒來是清晨,楚玉整了整衣衫,趁著天光尚未盡亮,便朝昔日的西上閣而去,她走過從前熟悉地一個又一個院落。這些院落里從前居住的人也一個個浮上她心間,柳色,墨香,花錯,流桑,桓遠……最後是沐雪園,容止。

    楚玉站在竹林依舊繁茂的沐雪園前,老遠便站定,她定定地望著黑漆大門,只覺得仿佛經過了一個輪迴。

    也不知站了多久,一道葉笛聲,陡然高高地拔起,清越無比地,如拋至九天之上的絲弦,猛地貫穿楚玉的心魂。

    那葉笛聲是那麼地清透脆亮,又是那麼地宛轉低回。

    她這一生,只在一個地方聽過這樣的聲音。

    楚玉張大眼睛,幾乎有些不敢置信。

    葉笛聲曲曲折折,迂迴轉折,那麼地悠長。

    她踏出一步,可是卻又仿佛畏懼什麼似地收回腳來,神情變得驚疑不安。

    可是那葉笛聲始終不曾斷絕,一聲一聲,聽得她幾乎肝腸寸斷。

    全身都仿佛在叫囂,終於,楚玉抬腳朝門口奔去,她的腦海一片空白,身體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急切,理性這種東西早就被丟棄到九霄雲外,她身體內靈魂正在沸騰。

    砰地一聲推開虛掩的黑漆木門,楚玉三兩步闖入層雲疊嶂的翠色竹林內,葉笛聲剎那停歇。

    仿佛電影裡畫面定格,好似時光從未輪轉。她才穿越而來,生澀而懵懂地,不知深淺地,闖入那白衣少年的世界。

    光滑地青石台上,半倚著竹叢的少年白衣曳地,宛如浮冰碎雪,他的眉目清淺溫潤。膚光如玉,唇邊似笑非笑。目光深不可測。

    與從前不同的是,寬袖之中探出的秀美雙手,白皙地皮膚上交錯著斑駁地傷痕。

    拖著腳步慢慢地走過去,楚玉伸出不住顫抖地手,輕輕地撫上他秀麗無倫地臉容。掌下接觸到地肌膚,溫涼柔軟,是真實鮮活地。

    楚玉小心地眨了眨眼。唯恐大力一些眼前人便會消失不見,她的手緩緩下移,指尖卻接觸到粗糙的傷痕。滿心滿心的都是心疼,她掀開他的衣領,只見他頸項之下,白皙肌膚上交錯著可怖的傷痕,光是看著這些傷痕,便能略約想像出此前他遭受過怎樣的苦楚。

    楚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只是含著眼淚,一遍又一遍地撫摸那些傷痕,她顧不上問容止是怎麼活下來地,也忘了思索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容止現在在她眼前。

    他的呼吸是暖的,他的心跳穩定,楚玉小心翼翼地掀開他的衣衫,難過地以指尖划過每一道傷痕,縱然這些傷此時已經痊癒,可是她還是止不住想要流淚的衝動。

    容止嘴角微微一曬,伸手便要拉上衣衫,口中輕道:「不要瞧了,很可怕,會嚇著你的。」他還未動作便停了下來。因為楚玉用力地抓住他地手。

    看著他身上幾乎數不清的傷痕。楚玉終于禁不住哭了出來,她仿佛能看到。容止的身體是怎樣地破碎綻開,她緩慢低下頭,輕輕地將嘴唇覆在他頸間的傷痕上。

    有什麼可怕的呢?不管變成什麼樣,容止都是她的容止。

    更何況,這些傷痕,每一分痛楚,都印著她楚玉地名字。

    楚玉昏昏沉沉地,也是慌慌張張地,胡亂親吻著容止的頸項,她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本能地渴望再多一些溫存,如此方能證明,容止是活著的。

    不知不覺間,容止被按著躺在了青石台上,他有些好笑地望著楚玉,她一邊哭一邊胡亂親著他,又親又咬,她哭得滿臉淚水,好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在汲汲求取著一點點的安慰。

    好笑之餘,他又有些心疼,便抬手輕撫她的背脊,溫柔地撫平她的不安。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玉逐漸回過神來,她擦了擦眼淚,看清眼前的情形,不由得驚呆了:這個,全是她乾的?

    容止上半身的衣衫已經被扒到了腰下,他烏黑地頭髮如雲一般柔軟地散開來,仰面躺在青石台上。

    這青石台正好能容納一人躺下。

    吻痕和咬痕從他帶著傷痕地白皙頸項開始,漫延到圓潤的肩頭,順著起伏地肌理向下漫延。他傷痕之外的肌膚原本還算光潤,可是此時被楚玉咬了一遍下來,傷上加傷,有幾處還滲出血絲。

    楚玉腦子裡嗡的一下,臉上好像有火炸開:她方才都幹了什麼?被山陰公主附體了麼?就算是好不容易見面太激動,她也不必把容止啃成這樣吧?

    還是說,其實她骨子裡有很濃重的叛逆傾向,只是從前沒開發出來而已?

    現現現現現在要怎麼辦?

    楚玉羞愧不已地抬起眼,一不小心瞥見容止身上累累傷痕,更不知道該把眼光往哪裡放。

    是要鎮重地扶起他說:「我會對你負責的。」

    亦或掩面而去地說:「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慌亂之間,楚玉對上容止含笑的眼眸,即便是這樣又是被推又是被啃,他的態度還是那樣從容不迫,望著她眼神似笑非笑。

    對上他的目光,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勇氣煙消雲散,楚玉深吸一口氣。駝鳥式地扭過頭去,仿佛不去看,這件事就沒發生一樣。

    不看容止,她地緊張才稍微放鬆一些,這時方想起早該注意到的事實:「你騙我。」沙啞著嗓子,楚玉有些埋怨地指控。

    既然他沒死,那麼那具屍體肯定就是假的了。觀滄海所以會騙她。也一定是出於容止的授意。

    一想到自己竟然又被他擺了一道,還白白地傷心這麼久。楚玉就覺得很不甘心,她傷心了這麼久,難過了這麼久,結果這傢伙又變魔術一樣在她眼前忽然出現,而她立即便很沒出息地撲上去了。

    完完全全不假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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