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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6:23 作者: 天衣有風
    可是這樣是不對的。

    楚玉鬱郁地道:「這是不對的,從前公……從前我太嬌慣養著流桑,導致他現在對我太過依賴,但是他的人生不該是只有我這一塊,他今後要娶妻的,最好也要自己做出一點成就,才不辜負大好人生。」流桑的生命軌跡和重心,已經被山陰公主徹底帶歪,她不知道該如何再帶回正軌。

    桓遠是個知道自己要什麼的成年人,有自己的主見,不需要她擔心,阿蠻身份特殊,留在她身邊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流桑不同,他本來應該有一個正常美好的人生,而不是只圍繞著她打轉。

    可是她不知道怎樣才能說服流桑走出這個圈子,她曾嘗試著跟流桑透露了一點自己的意願,卻立即遭到了強烈反彈,被質問是不是嫌他麻煩不想要他了。而在那之後,流桑仿佛覺察出了些什麼,變得更愛黏著她。

    楚玉皺著眉說完後,抬眼瞧向觀滄海,卻見他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忍不住微微惱怒道:「你笑什麼?見我發愁你很開心?」

    觀滄海又笑了笑,才不緊不慢地道:「我卻是不明白,為什麼你總是在煩惱些奇怪的事。」那本是別人的人生,她不需要那麼擔憂不是麼?為什麼她竟然會當作一件重要的事情來認真地苦惱呢?

    楚玉撇撇嘴,道:「你可以認為我是太閒著了,不過我一定要想出來解決的辦法,流桑是我的家人,我怎麼能不為他打算?」倘若是不相干的人,她才懶得這麼費神。

    觀滄海聞言,雖然還是笑著,卻沉默下去不再說話,一直到楚玉拍拍手走了,他才低聲道:「家人?」

    ……

    雖然在觀滄海面前信口開河地說一定要想出來法子,可接下來幾天,楚玉還是毫無進展,倘若說幾句狠話,固然可以激走流桑,就好像對蕭別那樣,可是蕭別與流桑是不一樣的,縱然同是山陰公主遺留下來的問題,蕭別對楚玉來說是外人,而這兩年來,楚玉早已經將流桑當作了自家弟弟。

    她想要在不傷害他的前提下達成自己的目的,只不過這個目的看起來依然十分遙遠,因為現在流桑便正在纏著她一塊兒出去,並且數著日子告訴她她已經有整整半個月沒有陪他了。

    楚玉正被他扯著衣袖,纏磨得沒法子,正要讓步,卻見流桑忽然停下動作,偏頭傾聽著什麼,過了片刻,他的面色一連數變,又是驚訝又是懷念,還隱約有些不敢置信,過了片刻,他鬆開楚玉,拔腿飛快地朝外跑去。

    楚玉心中疑惑,也擔心流桑會出事,便叫上阿蠻,一道追至門口。

    第237章 春風知我意

    楚玉追到了門口時,流桑已經打開大門,站在門邊定定地望著外面。

    門外不算寬闊的青石板道路上,停著一頂轎子,一條人影斜靠在轎邊,坐在轎杆上,悠悠地唱著歌。她唱的是一支兒歌,一口吳儂軟語的江南小調,溫溫軟軟地順著春風送了過來。

    那曾經令無數男子神魂顛倒蘇麻入骨的聲音,如今卻充滿了誠摯與溫情,聲音的主人一邊歌唱,一邊專注凝視著流桑,好像看著什麼失去許久的珍寶。

    曾經艷光四she的絕世容顏,此時卸去了昔日的鉛華,素淨而柔婉,如一支亭亭玉立的荷花,這是楚玉不曾瞧過的,鍾年年的另一番面貌。

    鍾年年慢慢地唱著歌,唱了一遍又一遍,而流桑也靜靜地聽著,待鍾年年停下來時,他已是淚流滿面。

    楚玉站在一旁冷眼瞧著,心中已經有了幾分明白。

    胡亂地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淚水,流桑有些抽噎著開口問道:「這曲子你是哪裡學來的?」

    鍾年年溫柔地望著流桑,目中亦有晶瑩閃動,她低了低頭,柔聲道:「這曲子不是我學的,是我自己想出來的……許久不見了,阿桑……你還……記不記得姐姐?」

    話未說完,她的淚水自白玉般光潔的臉頰上滑落,楚楚動人更添風姿:「昔日我們家中破敗,我為了還債跟人走了,你則送到一戶姓百里的人家寄養,算起來,你我姐弟已經有九年不曾見面,你不記得也是理所應當。」

    流桑怔怔地看著眼前美貌絕倫的女子,已經淡去很久的影像又再一次地浮現在腦海中,記憶中的美貌少女與眼前的絕色女子重疊起來,竟是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卻少了如今的風情,他慢慢地張口,低啞道:「姐姐……」這一聲終於喚出口來,卻讓他更加的確定。

    接下來,一場認親大戲便在楚園門前隆重上演,流桑飛撲著抱著鍾年年大哭,而鍾年年笑中帶淚,不住地撫摸他的背脊,反覆道:「流桑,你長大了。」

    這一番熱鬧也驚動了桓遠,他走出來時,正瞧見流桑鍾年年姐弟相認,按說鍾年年算是與他有過節的,不過眼下時過境遷,再計較也是無用,更何況她是流桑的姐姐,索性就當忘了,不過令他奇怪的,卻是楚玉的表情。

    楚玉饒有興味地看著姐弟相認,見桓遠來了,連忙拉他過來品評:「你看鐘年年哭得多漂亮?」她前世看娛樂新聞,說苦情言情片選女主角,都是要選那種能哭會哭的,還要哭得好看,眼睛一眨不眨地深情凝望,兩行清淚便順著臉頰流下來,按這個標準來說,鍾年年的哭相顯然可以打滿分。

    跟流桑抱著哭了一會兒,鍾年年擦乾眼淚,抬眼望向楚玉,這時候開始說正事了,她目光盈盈,語帶哀求道:「公主殿下,昔日我受命容公子,得罪之處還要多請原諒。」

    流桑愕然抬起頭來,也似乎想起了什麼,雖然他一直被養在公主府中,但關於鍾年年此人的身份,以及她給楚玉帶來的麻煩,他還是曾聽過隻言片語的,只不過方才姐弟重聚,他心情激動,一時沒想起這茬。

    害怕楚玉因這件事遷怒或討厭他,流桑下意識鬆開手,可又有些不舍,便朝楚玉投來懇求的目光。

    楚玉笑了笑,道:「過去的事我懶得追究,鍾年年,我知道你是了不起的女子,也不必在我面前做出這麼一副可憐的模樣,直說吧,你今日前來,有什麼目的?」得知鍾年年是容止的部下,楚玉吃略一吃驚便又恢復如常,有了這一條前提,過去的事情也算是能說通了,為什麼鍾年年當初死活賴上她,原來是為了接觸容止。

    鍾年年仿佛受驚一般地低下頭,倘若不是見過她長袖善舞的模樣,又吃過她一點虧,楚玉恐怕真會覺得她楚楚可憐,但是現在楚玉只感到好笑,只聽鍾年年說道:「如今我已是自由之身,想要補償這些年來與流桑分別的虧欠,還望公主能允准我帶著流桑離開。」

    果然是這樣。

    楚玉還沒有什麼反應,那邊流桑卻叫起來:「我不要!」他直覺地不滿道,「我不要離開楚玉身邊。」

    料不到流桑會如此乾脆直接地拒絕,鍾年年的神情帶著微微的受傷,她柔柔地朝楚玉看了一眼,輕啟朱唇道:「公主意下如何?」

    楚玉盯著她笑道:「你要是能勸得流桑自己跟你走,我自然不反對。」雖然鍾年年出現得太過突然,但楚玉細細想來,她的身份約莫不會是假的,倘若她真有什麼不好的圖謀,只需要趁著流桑單獨外出之時派人強擄帶走,以她的本事,做到這一點不難,但她既然親自來見她懇求,這邊說明了她的誠意。

    但。就算鍾年年真的是流桑的姐姐,想要帶走流桑,也得流桑自己願意。

    她雖然希望流桑能離開她身邊,不要局限於這麼一小片天地,可是並不希望強行扭曲他的意志。假如流桑不願意,那也只有對不住這位親姐姐了。

    說這話的時候,楚玉已經做好送客的準備,雖然接下來她也許還會為流桑的去處煩心,可是她並不願意有一絲一毫勉強流桑。

    這時候,鍾年年做了一個讓在場眾人都吃驚的動作,她彎曲雙膝,也不顧地上有多少塵灰,就這樣跪在楚玉面前,這個時候,她眼中不再是偽裝的柔弱,而是一片坦蕩的清澈:「多謝公主成全。」

    見她如此,楚玉微微忡怔,旋即苦笑道:「流桑還沒答應呢,你謝得未免太早了些。」先前她只道鍾年年一番做作好生有趣,此刻卻能感受到她一片誠心,她早已不是公主,鍾年年根本無需對她如此恭敬,如此小心,只怕多半是看在流桑的面上。

    流桑看著鍾年年,心中有些不安,他方才才喊出不走便有些後悔了,卻不是為了不走,而是怕傷了多年不見的姐姐的心,想了想,他拉拉鍾年年的衣袖,低聲道:「姐姐,我不願與公主分開,反正這裡很大,你跟我們一起住下可好?」若是鍾年年住在楚園之中,這樣既不用離開楚玉,又能夠跟姐姐團聚,實在是兩全其美再好不過。

    流桑想得倒是很好,可惜兩方面都不太願意,楚玉盯著鍾年年的嘴唇,生怕她吐出來一個好字,先不說鍾年年跟容止的關係,她可不願意這麼個招人眼球的萬人迷住在她家裡,萬一給到處惹來狂蜂浪蝶怎麼辦?

    鍾年年目中也帶著幾分猶豫之色,她卻沒有直接回答,只站起來轉過頭,附在流桑耳邊說了一些話,她說話的時候,流桑的面色隨之變化,並且頻頻看向楚玉,顯然那話的內容是與她有關的,楚玉心裡好奇,卻不便這麼湊過去跟著聽。

    待鍾年年說完了,直起腰離開流桑耳旁,流桑依然呆呆地站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下定決心地道:「好的,姐姐,我跟你走!」

    楚玉愕然:鍾年年究竟說了什麼,這麼快便讓流桑改了主意?

    楚玉反覆地問了流桑幾遍,問他是不是心甘情願跟著鍾年年離開,得到的回覆都是他沒有受到強迫,她仔細觀察他的神情,發現他只紅著臉,不像是被威脅強迫的模樣,雖然不解,但也只有由著他去。

    目送流桑與鍾年年一同坐入轎子裡,轎夫抬著他們遠去,楚玉心中揮之不去的卻是滿滿的悵然,雖然她心裡很想流桑離開,可是當他真的離開後,她卻忽然捨不得起來。

    第238章 對影成雙人

    悵然地從巷口收回目光,楚玉望向身旁的桓遠和阿蠻,強笑道:「今後就剩下你們陪著我了。」雖然家裡還另外住著一個花錯,可是那傢伙每日只顧著瘋了一般的練劍,完全將她這裡當旅館使用,還時不時去找觀滄海過招,因為觀滄海從不對他下重手,但是卻能指導他劍術上的偏差。

    也不知道花錯發的什麼瘋,在知道了馮太后,觀滄海和容止三人的關係,以及他們在此的原委後,竟然依舊死活認定容止便在這洛陽城內,堅定地守在這裡不挪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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