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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6:23 作者: 天衣有風
觀滄海慢慢地將雙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微笑:「一口一個哀家的,你可是想拿身份壓我?皇太后,很了不起麼?北魏,很了不起麼?你莫要忘記了,容止會的,我也會,容止可以幫你獲得這個地位,我一樣能毀掉你。」
楚玉怔怔地看著觀滄海,他站在十多米外,站在侍衛們的重重包圍中,夜色溫柔春風和暖,他的笑容也很是散淡,可那骨子裡狂傲的意味,卻形成一片無所不在的強大壓力撲面而來。
簡直就是……藐視一切。
這是基於自己實力上的可怕自信。
一瞬間,楚玉以為自己看到了容止:雖然表現的方式不同,可是觀滄海身上真的有某種與容止仿佛出自同源的東西,那種強大,穩固,堅毅的自信,在任何境地下絕對相信自己堅持不變的本質,是那麼的……驚心動魄。
倘若容止神秘如深不可測的海,那麼觀滄海則穩固如高不可攀的山。
觀滄海慢慢地道:「你並不是蠢人,說起來,你勉強能算我半個師妹,我雖然會偶爾玩弄些花樣給自己解悶,可並不會真的傷害你,你該明白這一點,那花錯卻是我好玩放他見你的,但倘若你因此對我生疑,進而與我敵對,以你如今的境況,卻是自尋死路。」
「你只能相信我。」
「你該知道,以我實力,殺盡此地之人也可從容離去。」
「我說到便能做到,你沒得選擇。」
「我言盡於此。」
觀滄海每說一句話,楚玉便發現,站在她身側的馮太后面色便蒼白一分,她明麗剛強的眼眸中浮現難言的痛苦掙扎之色,但只不過呼吸間的功夫,又被強行壓制下去,化作一片冷漠平靜。
「是。」馮太后略約點了點頭,口吻比方才放軟了些,「此番是我做錯,希望師兄原諒。」只不過片刻的權衡思索,她便果斷地做出決定,如此決絕乾脆,毫不拖泥帶水,讓旁邊一直看著的楚玉終於忍不住升起微微的佩服之意。
馮太后揮了揮手,所有的侍衛便左右分開,讓出通往院門口的道路,她也不看楚玉,只冷冰冰道:「你可以走了。」
等楚玉走到觀滄海身邊後,馮太后又派人將他們送出去。
沒想到居然這麼輕易便能脫身,兵不血刃地解決問題,以至於離開了馮太后暫居的府邸後,楚玉依然有一種不真實感。
這個晚上對平靜了很久的她實在是太過刺激了,與容止相貌非常相似的少年是個女子,這女子的身份又是北魏馮太后,同時還被觀滄海稱為半個師妹……觀滄海是坐車來的,兩人上了馬車,各自在一邊坐下後,楚玉才略為清醒,盯著觀滄海道:「眼下,你是不是應該對我解釋解釋?」
第234章 往事已成傷
觀滄海就坐在楚玉身前不遠處,此時是夜晚,車內沒有點燈,更加的漆黑一片,楚玉只能在黑暗裡隱約瞧見他端正俊秀的臉容輪廓,以及掛著可親笑容的嘴唇弧度。
倘若不是親眼所見,楚玉很難想像,這個看起來十分和氣親切的男子,竟然會有那樣可怕的威勢。
他不過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也偏修長而非健壯,可是見識過幾次後,楚玉再也不會認為這人軟弱無力,相反,他連指尖發梢都是無以倫比的強大,這不同於阿蠻的蠻力,而是純粹的實力與本質的強。
他之所以能兵不血刃地逼得馮太后讓步,並不是他言語厲害,而是他的每一句話都基於他本身而發,他本身就是強橫無比的實力保障,不管是智略還是武力,都有令人膽寒的成分在其中。
聽了楚玉的問話,觀滄海笑笑,他笑得很隨意,與在馮太后府邸上充滿魄力的笑容又大不相同:「你想知道什麼?」
楚玉一時語塞,她想知道得太多了,觀滄海一擺出這麼副隨便問的架勢,她反而一下子不知道該問什麼。樹立了一下亂如麻的思緒,楚玉決定問自己比較關心的:「你們三個是怎麼回事?從頭說,詳細說,越細越好。」
黑暗中,楚玉看見觀滄海的笑容仿佛模糊了一下,但是很快便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一切都還是原樣。
接著,她聽到觀滄海低緩的聲音,那聲音沿著緩緩流逝的光陰逆流而上,讓舊日的時光逐漸地浮到表層,翻越無數如山巒般起伏的思緒,便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楚玉所不知道的辰光。
楚玉靜靜地聽著,在馬車之中,伴著微微的顛簸,黑暗中馬車車廂木材的香味,和從觀滄海身上傳來的藥味混合起來,慵懶輕緩地浮游不定。
那是一個很俗套的故事,在二十年前,又或者是十八九年前,總之時間已經不太確定,一對孤獨相伴的父子,來到了洛陽城定居。
自然,這不是一對普通的父子,雖然就連做兒子的,都對父親的人品有些懷疑,可是對於父親的才能,他卻從來都很是佩服。
過不久,這對父子居住的地方,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那位不速之客送來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請那個父親代為教導,只不過那女孩沒多久便被帶走了,只留下其中的男孩,與兒子一同長大。
那父親將自己的學識,毫無保留地教給那個男孩,甚至對其教導得比對自己的兒子更嚴格,更用心,那作為師兄的兒子是有些妒忌的,但是他並不是鑽牛角尖的人,偶爾妒嫉一下便又恢復如常。
隨著時光流逝,這一對師兄弟漸漸長大,他們年歲相差本不太多,又是師從一人,共同長大,彼此可以說是最親近的夥伴,卻也是最留意的對手。
人總是有比較之心的,這對師兄弟所學重合不少,因此便不時地以其中一項較量,各有勝負無數,並逐漸形成一個習慣,那便是凡是有什麼事要對方去做,便先比較一次勝負,敗者答應勝者在能力範圍內的一件事,這個不曾約定過的默契甚至直到現在都還存在著。
只是好景不長……
觀滄海頓了頓,忽而又輕柔微笑道:「其實好景已經很長,可是我每每回想,總是覺得不夠長的,後來,那個師弟與他的師父和師兄發生一些爭執,彼此不歡而散,那師弟去了他該去的地方,做了他該做的事,而那師兄和他的父親,則離開洛陽,前往江陵定居,又過了幾年,那父親死去,只留下那師兄一個人,獨自打著守孝的名義在江陵城外做那世外閒人。」
他說這話時,語調極為柔暖,雖然他雙眼為錦帶所蒙,可是楚玉相信,倘若他眼睛完好,目中的光芒必定是無比的懷念溫柔。
觀滄海淡淡道:「我說了這許多,你也該能猜出,那師兄便是我,而那師弟是容止,至於那與容止一同被帶來,又很快帶走的女孩兒,便是你今日瞧見的北魏太后馮亭。」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哪國的臣民,南宋的不是,北魏的也不是,故而他言辭之間,對所謂的太后並無多少尊敬之意。
楚玉沉默許久,問道:「那你當初跟我說的,你是容止的仇人,是騙我的了?」
觀滄海微微一笑,道:「也不盡然,昔年我與容止決裂,他用毒傷了我的雙目,這些年來一直未能復原,也算是恩斷成仇,只不過,那馮亭,當初差一點兒便成了我的師妹,當初她著急頂替人進宮,沒來得及受我父親教導,我如今代父為師,幫她這一把,卻是與容止無關。」
雖然貴為太后,但是馮亭如今的處境並不怎麼好,她扶持先帝的兒子坐在皇位上,可是朝中卻有大臣手握重權跋扈專橫,想要真正將權力握在手中,只有先除去那權臣。
馮亭留皇帝在北魏首都平城那裡做幌子,自己卻千里迢迢南下洛陽,尋找到觀滄海,向他求助。
觀滄海早已打定主意不為任何人出仕,因此縱然馮亭以太后之尊前來邀請,他也僅只是代行師職,教導馮亭真正的權術手段和治國方略,讓她擁有自保甚至進一步掌控權力的機會。
這也是為什麼方才觀滄海說「她只能相信他」的原因。
觀滄海的解釋很詳細,很完整,也很長,說了整整的一路,將三人的關係說得分明,包括他原本是受何戢所託前來殺她,但是半途卻被容止阻了一阻,後來來到洛陽,又改變了主意在楚園旁住下。
楚玉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將觀滄海說出的訊息完全消化,這時候馬車已經行到她家門前停下。
觀滄海又是一笑,道:「回去吧,你的家人在等你,是他們今日來尋我,我才知道你消失不見的。」接著他便順理成章地想到了馮太后,前去要人。
楚玉卻有些躑躅,她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觀滄海靜待片刻,忍不住微笑道:「你還想知道,容止現在何處,對吧?」
楚玉輕聲道:「你應該知道,對不對?」不得不承認,這個名字,對她至今還存在著影響力,尤其在她知道是容止阻攔了觀滄海殺她之後。
第235章 時間足夠愛
沉默了許久,觀滄海輕笑著出聲,道:「不錯,我確實知曉,只不過,我只知道他的去處,卻不曉得他現在究竟身在何方。」
楚玉皺眉道:「這話又是和解?」什麼叫做「知道去處又不曉得他身在何方」?
觀滄海慢慢說出容止攔阻他當日的情形。那日他們才要以彼此武力較量第二局的時候,容止忽然倒下,卻並非是作偽,而是他的身體真的有問題。
容止自獲救甦醒之後,感到自身體力恢復,本以為應該再無掛礙,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時常會有脫力現象發生,第一次發作是在與花錯激鬥一場後,那時他並未如何在意,只探了探自家脈象並無異常,以為是一時使力過度,卻不料在那之後,卻一次又一次地發作起來。較輕的症狀是使不出力,更嚴重者甚至會陷入短暫的昏迷。
楚玉一聽觀滄海說了容止的情況,便立即想起來,當初天如鏡答應她救昏迷的容止,給容止餵了兩粒已經有至少三百年以上歷史的解藥……她當初的擔心顯然沒錯,看這情形,那解藥果真是過了保質期。
簡單地說,就是容止吃錯藥了。
楚玉吞吞吐吐地告知觀滄海其中原委,後者愣了好一會兒,嘴角才浮現古怪的笑容,須臾之後化作放聲大笑:「居然是這樣。」
他一邊笑一邊道:「容止只道是那天如鏡做了什麼手腳,眼下卻是去找那天如鏡去了,只不過,我聽說南朝換了皇帝後,天如鏡也不曉得去了何處。」
自然,去找天如鏡的容止,也一樣不知所蹤。
也許容止會找到天如鏡,得到徹底解決問題的辦法,也許他就算找到了天如鏡,也不能改變現狀,又或者他甚至沒法子找到天如鏡----這一點可能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