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頁
2023-09-24 18:06:23 作者: 天衣有風
少年緩緩走進來,做了個手勢,侍衛便在門外等候,他用一種極為嚴苛的目光審視了楚玉片刻,沉聲道:「你好似並不驚慌。」
他說話的時候,那種居高臨下的尊貴傲氣更為顯著,隱約有一些霸道的意味,也越發地顯出他與容止的區別,楚玉心中低嘆一聲,面上微笑道:「我縱然是慌張哀求,也是無濟於事,倒不如先聽公子說請我來此的用意。」
楚玉直起上半身,毫不迴避地望著少年,坦蕩鎮定地對上他凌厲冰冷的目光,卻沒有絲毫退縮。
第232章 雙兔傍地走
不出楚玉所料的是,那少年索要甚至綁架她的目的自然不是看上了她,而是想從她口中,獲知花錯的真正身份。
聽罷少年問話,楚玉神情有些古怪地問:「你若想知道,為什麼不親自去問我家主人呢?」在上次花錯的全力表演之下,吸引去了所有的注目和懷疑,楚玉也樂於這少年真的將她當作觀滄海的侍女,只是有什麼話,她不能親自問觀滄海,反而要特地抓她來呢?
少年淡淡道:「我自然是要問他的,只不過在此之前,要將你拿在手上。」頓一下,他自嘲冷笑:「因為我很多疑。」
楚玉想了想,明白了。
少年若是直接問觀滄海的話,就算觀滄海說實話,他也是不願相信的,所以打算先抓她來問話,再挾持她質問觀滄海,接著將他們二人的回答對照一番,以此驗證真偽。
這種不信任,並不是基於不安,而是身處上位者習慣性的懷疑。
楚玉禁不住很好奇,這少年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竟然養成了這種惟我獨尊又百般懷疑的性格?
這種感覺,匯集成四個字,簡直就是----孤家寡人……而天底下最高處不勝寒,最孤獨的地方,是皇位。
不過這完全不可能。
念頭一出,楚玉便當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時候南北有兩個國家,南邊的皇帝,現在已經確定就是她那位被劉子業關起來的叔父,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是在二十七日的兩日後才宣布殺帝繼位,正好符合了天如鏡那裡的記載,而北邊的新帝,從街巷的談論之中可以得知,今年才不過十三歲左右,而眼前這少年,卻是至少有十八九歲了。
就算北魏的貴族發育再怎麼好,也不大可能一下子看起來比真實年齡大五六歲吧?
心裏面胡四亂想著,楚玉慢慢地回答少年的提問,儘量站在一個真正侍女的角度,客觀地敘述曾經發生的事。她只說幾日前花錯侵入觀滄海家中,好像把觀滄海當作了什麼容止,再接著,也不知道觀滄海與花錯談了什麼,便讓他在那日再來,扮作侍從在他身後,接下來的事情,這少年便應該也都知道了。
少年一邊聽楚玉說,一邊皺眉思索,楚玉則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神情,在她說出容止的名字時,少年的眉毛微微動了動。
審問完畢,那少年沉思片刻,帶著幾分譏誚嘲弄的,對楚玉道:「想不想知道觀滄海心中你有幾分分量?他若是當真看重你,便會前來相救,在他來之前,你便跟在我身邊吧。」
他這一番鄭重其事的話聽得楚玉啼笑皆非,她跟觀滄海又沒什麼關係,但這話自然不能對少年說,只能低下頭忍笑應聲。
楚玉跟在少年身後,走出用來關押她的房間,才一出屋,守在門外的護衛隨即嚴密地圍了上來,把楚玉也一併圍住。
楚玉和少年一前一後,兩人之間隔著二尺多的距離,一共十六名侍衛分別在她們前後左右,距離她們的距離都是統一的三尺,這些護衛的步伐間距幾乎完全一樣,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一般,行動之間,隱約有一種森嚴殺氣滿溢出來,讓身處其中的楚玉感覺很不自在。
再看一眼走在她前面的少年,少年仿佛全沒覺察,又或者說她早就習慣了如此。
走到書房前,少年停下腳步,問楚玉一聲:「你識字麼?」
楚玉下意識點點頭,但聽到少年的下一句話,她便後悔了,因為少年說:「正好,來服侍我看書吧。」
進入書房,又只剩下少年和楚玉兩人,那些護衛依舊是在外面守候,幾面書架上擺放著各色書籍,而靠窗的桌案上還擺放著一卷攤開的書冊。
那少年在桌案前坐下來,便拿起看了一半的書繼續往下看,停下翻頁沉思許久,面上浮現隱約笑意,楚玉在旁邊站著偷瞟一眼,發現是一本記載著民情和官吏考核的資料,再看書架上的書籍,也多半是兵書史書,再不然就是一些記錄宗卷。
少年看得很專注,也很專心,偶爾叫楚玉找些什麼資料,竟是真將楚玉當侍女用了。
楚玉醒來的時候大約是下午,她原以為觀滄海很快便會發現她失蹤,卻沒料到一直等到了晚上,依然不見觀滄海或者別的什麼人前來救援。
就算觀滄海不來,她自家的桓遠流桑等人發現她失蹤後,也總會想辦法吧。
就這樣一邊猜測一邊等待著,楚玉兼職當了一個下午加晚上的侍女,一直當到少年睡覺,她終於有點沉不住氣了,因為走進臥房後,少年便張開手命令她替他寬衣。
縱然原本楚玉認為少年不可能對她懷有別樣心思,但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退縮了一下:雖然知道少年真正的目的是探知花錯身份,可是這並不意味,他不會順道用她來暖床。畢竟現在她在他眼中,不過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侍女罷了。
少年發現楚玉的反應,念頭一轉也跟著明白她的想法,他秀麗的臉容上露出嘲諷的笑容:「你的主人難道沒有告訴你,我並不是男子?」
聽聞他此言,楚玉當即愣住了。
不是男子?
那麼,換而言之,這少年……是女的?
過了好一會兒,楚玉才回過神來,目光下意識地轉移到少年胸前,發現那裡確實有微微的起伏,只不過因為衣服太過寬大,讓人很難看出曲線。
她是個女人。
有了這個認知,楚玉打量她身體各處,便不斷地發現新的證據來支持這個論點:她的相貌雖然稍微偏向中性,嗓音雖然低沉沙啞,但她的皮膚太細嫩,頸項稍嫌纖細,身材在女子中雖然算是高的,比起容止還是稍矮了一些……這些證據,都說明她的女性身份,可是倘若不事先說明,楚玉還是會將她認作是男子,甚至的,假如容止與她站在一處,告訴她兩人之中有一個是女子,她可能反而會將容止當成女的那個。
因為這女子的氣質太過強硬剛毅了。
近處看到這女子的第一眼,楚玉所注意到的,就並非她的外貌,而是她骨子裡凌厲尊貴的氣勢,那種高高在上的驕傲宛如狂風般席捲一切,迅速地讓她區分開她和容止,也迅速地讓她潛意識裡認為,擁有這樣氣質的一個人,是名男子。
楚玉還在發愣,卻見那少年……不,應該說是扮作少年的女子冷笑一聲,走出臥房,推開外屋的窗子。
夜色里,隱約而混亂的騷動,由遠及近,快速襲來。
第233章 輕風拂山崗
女子望著窗外,又冷笑一聲:「觀滄海來救你了,總算你在他心底還有些分量。」
楚玉聽見她說話,跟著走出來,站在女子身邊朝窗外看去,只見院子門口出現一個人影,他雙眼蒙著錦帶,以一種非常奇特的節奏奔行,他的速度雖然快,可是給人的感覺,卻好像閒庭信步一般。
但是他才闖進來,便有三四十名護衛迅速地攔在他身前,緊接著從他身後的門口,也湧進來四五十名護衛,雪亮刀槍森嚴以待。
院子裡一下子聚起來百來人,原本寬大的空間仿佛變得擁擠,那些護衛的行動極為統一有效,打扮與曾經合擊阻攔花錯的人一般無二,當初十來人就逼得花錯寸步難移慘敗當場,可是如今的人數卻是那時的好幾倍。
看來那女子出門時,為了避免太過扎眼,並沒有將所有的武力都帶出去,不過就算什麼人都不帶,她本身也是令人矚目的存在。
觀滄海被包圍住後,停下腳步,他微微轉向楚玉所在的方向,道:「沒事吧?」
見到觀滄海,楚玉懸著的心才算放下,可是又立即為觀滄海的處境擔憂起來,畢竟女子這方人多勢眾:「我沒事,你要小心。」
觀滄海笑了笑,夜色中他的笑容有些模糊,但卻似全然的無所畏懼,他也不去理會包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侍衛,只沉聲對那女子道:「放人。」聲音穩如山嶽。
並非請求,而是命令。
對花錯是這樣,對這不知什麼來路,但是至少位高權重的女子也是這樣。
他不專橫自大,也不服軟求人,他只是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非常平穩的始終如一,對方是什麼人,對他來說並沒有分別。
他本身就是穩固和強大的代名詞。
觀滄海一生,從不求人。
面對觀滄海這樣的態度,女子並未動怒,只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但縱然是淺笑,她的眉宇之間依舊充滿了凌人的威勢:「觀滄海,你定要與哀家為敵?」
哀家?
楚玉還有部分心神沉浸在性別帶來的驚愕餘韻中,這會兒又聽到了更勁爆的訊息。
哀家,意思就是皇太后的自稱,南朝的那位皇太后是楚玉目送著去世的,至於新登基的那位本身年歲已經不小,其母是否健在還是兩說。再加上,這裡是北朝的地界,出現在這裡的皇太后身份,顯然已經呼之欲出。
不久前,楚玉還聽說到她的傳聞,據說那非姓馮的太后在先帝的葬禮上,哀慟欲絕投火自焚,救下來後便獲得了朝野的一致擁戴,對於「太后」這個名詞的印象,楚玉一直停留在電視劇里所見的老太太,最起碼也是個中年婦女,卻沒料到北朝的太后,竟然是這樣一位青春美貌的妙齡女郎。
當日第一次窺見她時,桓遠說馬車上有北魏貴族女眷的標識,身為太后,這確實算是北魏最貴的女眷了。
只是,應該在深宮之中的太后,為什麼會離開北魏首都,不遠千里地來到洛陽?
觀滄海不為所動道:「我不欲與任何人為敵,但我也不懼與任何人為敵。你是平民也好,太后也好,都不能逆我意願。」他聲音不大,語氣亦不嚴厲,只就這樣陳述著事實,「你若是願意就此罷手,我可以既往不咎,就此揭過,然而你若是緊逼不休,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不管外力如何兇猛,可是對他而言,都仿佛不過輕風拂山崗。
馮太后的眼睛非常亮,卻不是女子明媚的亮,她的目光凜冽剛硬,直刺觀滄海:「你是在威脅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