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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6:23 作者: 天衣有風
他手朝後一帶,便抽出一柄劍來,那柄劍比尋常的劍稍微短上一些,劍身略寬,劍脊上刻有精美的花紋,看起來裝飾的作用還要大於實戰,這是桓遠的佩劍,但是容止渾不在意地握在手中,便朝宗越踏出去一步。
他踏過來一步,宗越便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縱然百般的不情願,但望著容止眉梢的清淺笑意,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記憶起了昔日的恐怖,那是令他曾經在夢中都戰慄不休的眼光,從容安寧,掌握著絕對的生殺予奪。
宗越面色陰沉,一聲令下,自己先轉身回到馬前,率領部下上馬離開。
宗越那邊折了六名士兵,容止這邊的侍衛則全軍覆沒,雪地上橫躺著十多具屍體。
沒有人阻攔他們。
眼望著宗越等人率眾走遠,消失在道口轉角,馬蹄聲漸行漸遠之後,容止長舒出一口氣,道:「總算走了。」話音未落,他便支持不住似的跌坐在馬車廂邊上,花錯趕忙奔過來扶起他,問道:「你怎麼了?」
容止眉毛微掀,笑道:「你若是學我一睡這麼久,也會站不住。」雖然身體恢復了健康,但是長時間的沉睡,還是讓他的體力大幅度的衰竭。
「那方才?」花錯愕然。
容止笑道:「自然是我騙他的。」
他目光左右略掃,不見楚玉,再想起方才醒來在車廂內所見昏迷的桓遠,以及現在前方地面上橫躺著的柳色的屍體,便大致猜出了眼下境況。
見到容止甦醒的狂喜逐漸褪去後,花錯終於想起自己所做的,破壞容止計劃的事情,看著他欲言又止。
容止瞥他一眼,道:「你先去埋了柳色。」接著他有吩咐阿蠻將其他的屍體拖到道旁。
看著花錯抱起柳色屍身走向一旁,容止嘴角浮現一絲莫測的笑意,路口轉角處卻發出一道陰沉的聲音:「你果然只是虛張聲勢。」
宗越方才走遠後,越想越是不對,覺得容止不可能就這麼輕易放他走,便命全體下馬,帶著二十五軍士去而復返。
他們沒有騎馬,這隱藏住了返回來的動靜,也讓宗越聽到了那句「我騙他的。」
心中氣怒自己竟然因為四年前的回憶被嚇退,宗越的殺意也越發熾烈。
他拔出刀疾奔過來。
花錯想要前來救援,卻被宗越分出來的二十名士兵擋住,而阿蠻正拖著戰死的侍從屍體走到遠處,一時間趕不回來。
在容止身邊的只有流桑。
流桑匆忙地從旁側出劍,試圖阻攔一下宗越,宗越不當他一回事,隨手揮刀格擋,然而就在此時,他直覺感覺到一股極為危險尖銳的寒意,下意識側了一下身子,接著頸上傳來一道寒意,痛楚緊隨而來。
容止笑吟吟地收回劍。
宗越捂著頸側的傷口倒退幾步,又驚又怒地瞪著容止:「你!」他本以為容止已經是任他宰割,卻不料自己又在鬼門關打了一遭圈子,方才那一劍,若非他側了那麼一下,刺中的便是他的咽喉。
一劍未中,容止也並未繼續,只笑道:「我料到你會去而復返,方才那些話自然是……我騙你的。」
頓了頓他又道:「我縱然再怎麼不濟,自保一時的本事卻還是有的,宗將軍若是還記得四年前我的喜好,此時便該顧著自己才好。」
什麼喜好?
宗越心中一寒,陡然想起來,眼前這少年,是最喜歡用毒的,那麼這劍上……容止提醒道:「這毒發作雖慢,然而死狀極慘,宗將軍若是還想留得一命,還是儘早回城,尋人醫治的好。」
宗越壓著傷口,滿懷恨意地最後看容止一眼,喝令部下跟隨他一道狼狽離去。
這回,卻是真的走了。
容止低低喘了口氣,整個人躺回車上,啞聲道:「阿蠻,駕車,我們快些走,此處停留不得!」他故弄玄虛,兩番詭詐,加上從前積威深重,才算騙走了宗越,否則若是硬拼起來,只怕他們討不得好。
一行人駕車行了許久,直至晨光亮起,前方的三岔道口邊,卻立著一個黑點。
漸漸地近了,容止一笑,讓花錯拍醒桓遠。
桓遠醒來時瞧見花錯,想起自己先前是被此人擊暈,兼之憂心楚玉,登時急怒交加,還未發作,肩膀上卻搭上一隻手,卻是容止一手按著他,另一隻手掀開前方的車簾。
大地已經被白雪覆蓋,只勉強能看出道路的形狀,三岔道口,立著一個身穿黑色毛皮大氅的人,正是楚玉!
桓遠失聲叫道:「公主?!」
楚玉立在雪地里,身姿單薄卻站得筆直,她轉過頭來,目光明亮溫暖宛如春水,朗聲笑道:「公主是誰,誰是公主?」
昨日事,譬若昨日死。
第212章 雪中慢來香
桓遠也不等馬車完全停下,便直接跳下車去,他快步走到楚玉面前,在距離她三尺遠的地方又急剎車般陡然站定。
縱然是關心則亂,他依然習慣保持一個禮貌的距離。
桓遠上上下下打量楚玉,確定她沒有受到丁點傷害,才終於在心裡舒一口氣。想起自己方才行止很是失禮,他連忙抬手補了一揖,道:「公主。」
楚玉望著他微笑道:「既然已經出了建康,今後便不要叫我公主了,今後我們還得改換身份,為免說漏嘴,你先適應一下,叫我楚玉吧。現在就叫來聽聽。」
楚玉,這兩個字對楚玉來說,不過是她名字的正常稱呼,可是放在山陰公主身上,卻是一個女子的閨名,桓遠張了張口,好半天才吐出如蚊子叫一般的兩個字:「楚……玉……」
輕喚出聲後又覺得仿佛太溫柔親昵了,桓遠禁不住臉上發熱。
見桓遠神情古怪,面頰緋紅,楚玉有些奇怪,但是並沒有怎麼往心裡去,只笑著點點頭,應了一聲,交代道:「今後都這麼叫我吧。」
問了桓遠路上的情形,在得知花錯將桓遠打暈時,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為那是她出的餿主意,在聽說柳色死於宗越之手時,她沉默地點了點頭,而在聽說容止在那時候醒來時,她反而完全沒有任何表現。
桓遠簡單說了路上發生的事,接著便想問楚玉是如何趕到他們之前的,但楚玉卻岔開了話題,轉眸看向馬車。
兩人說話間,花錯,阿蠻,流桑,以及幼藍等人都下了車,一併朝她走來。
在他們之後的,是容止。
他並沒有走向她,只閒閒地倚靠在車邊。
流桑等人自然是來到了她身旁,因她正與桓遠交談,沒有上來打擾。
花錯見楚玉無恙,心中的愧疚終於開解,才走出一半,發現容止沒跟上來,他遲疑地在半途頓住腳步,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往回走。
就好像一條跑道,她是終點,馬車是起點,心無芥蒂的幾人一直走到了她身旁,搖擺不定的人在跑道中段停步,而唯獨一人,始終站在起點,一步都未曾邁出。
他本來也可以和別人一樣,假裝若無其事地走向楚玉,但是他沒有。
楚玉笑容微斂,她的目光越過流桑等人,投注在容止身上。
容止此刻也抬起眼眸,平靜地對上她的視線,在脈脈不語之間,起點與終點遙遙相望,靜靜地看著彼此。
雖然在容止昏睡時已經有過心理準備,但是楚玉還是沒料到,真正解放了的容止,竟然會是這樣的美麗,縱然站在那裡不言不動,他也仿佛匯聚了世上所有的靈氣。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初說起鍾年年時,花錯會那麼不屑一顧,對比此時的容止,鍾年年簡直就好像皓月一旁的螢火般毫不起眼。
可是……
楚玉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太美麗了,美麗得不像是她所能夠擁有的東西,看起來是那麼的遙不可及,如同雲端的輕風和水底的月光,不管她怎麼伸出手,都無法觸摸得到。
楚玉才想開口,忽然面現驚愕之色,看著他們後方。
桓遠順著楚玉的眼光轉頭看去,卻見身後雪白的道路盡頭,一片褚色壓了過來,再近一些,方看清楚了,那是一支騎兵隊伍,與先前宗越所率領的三十人小隊不同,足有三四百人,馬蹄聲錯落交疊在一起,甚具聲勢。
桓遠方才才染上少許緋紅的臉容一下子刷的變白了。
不光是他,花錯等人亦是心驚不已,一個人的武力固然能暫時牽制住幾人,但是在對方數量占絕對壓倒性優勢的前提下,他們沒有任何勝算可言,甚至連跑都跑不了,因為對方是騎兵。
與宗越在前方騎馬並行的,是另一名將領,這也是宗越去而復返的原因,他返回途中,遇到這支隊伍,從隊伍中的軍醫那裡確定自己頸上傷口無毒之後,便與那將領一同率領騎兵再度追來。
這已經不是功勞不功勞的問題了,領功的念頭早就被拋到了一旁,現在的宗越,滿心想著的是如何將容止一刀一刀剮成肉片,以消被他兩次戲弄的心頭之恨。
容止瞥了眼越來越近的宗越,笑笑道:「畢竟還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醒來之時,倉促拔出玉簪解了花錯的危急,劍還是從桓遠身上借來的,又哪裡去尋得來毒藥?說是用毒,不過是利用自家從前積威,以及宗越自己的狐疑,嚇唬一番罷了。
然而,他的思慮再怎麼周密,也不可能算到預期之外的偶然事件,比如宗越回去的路上竟會遇到自己人,又比如----容止回頭看了一眼。
又比如,楚玉。
不是劉楚玉,而是楚玉。
在心裡默默計算還有多少氣力能動用,在這個情形下能做到什麼程度,容止又一次拿起了劍,經過半日多的休息,他又稍稍恢復了少許,倘若先前他能有現在這個狀態,便能將宗越一劍殺了免除後患。
自然,這時候說倘若毫無用處,容止也只不過閒閒隨便一想,便將念頭全副放在對敵之上。
然而,宗越的騎兵軍隊尚未來到他們面前,容止卻仿佛感到什麼,全不顧宗越等人很快便要逼近,他轉過身,朝相反方向看去。
楚玉隨之訝然回望。
在他們的另一側,一條道路分成兩條,左側那條道路上,卻竟然也有黑雲伴隨著馬蹄聲,浩浩蕩蕩地疾奔而來。
一前一後,兩支隊伍將楚玉等人前後包抄。
黑騎是晚一些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的,但卻幾乎與另一支騎兵隊伍同時抵達他們身前。
楚玉只聽見蹄聲如雷,數百乘馬疾風般地席捲而來,雪地上碎雪飛揚,翻起白茫茫的一片雲霧,看上去就好像黑騎踏雲而來一般。馬上的騎士皆是全身玄黑色衣衫,身上披著黑色毛氈大氅,臉上罩著遮擋風雪的黑巾面罩,而更為難得的是,每一匹馬也是與騎士衣衫同色,天生通體黑毛,雄峻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