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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6:23 作者: 天衣有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也都會思慮自保之道。

    找幾個府內人證實容止確實是公主府內苑中人後,那護衛隊長也沒有理由再行阻攔,讓開門給容止入內。

    ……

    容止回來的消息,迅速傳遍整個內苑外苑,沒過一刻鐘的功夫,便有人絡繹前往沐雪園,這些都是公主府內公主一派的人,何戢雖然軟禁楚玉,但是也不能無端撤除公主府內依然心向公主的舊人,以免被人說他排除異己,但是這些人的日子絕不算好過,吃了駙馬派的不少刁難。

    容止一回來,他們便看到了希望。

    雖然是打著不同的理由,但是眾人前往,只有一個目的,便是請容止設法出手,雖然容止已經有陣子沒怎麼管事,桓遠之前也接掌過公主府上下權柄,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容止讓的,倘若容止不讓,桓遠半點兒都奪不去。

    彼時楚玉正在觀摩阿蠻和流桑挖坑,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忍不住皺了皺眉:她不是吩咐過,不是吃飯時間,不要來打擾她麼?

    下一刻,幼藍急促的聲音讓楚玉整個人都化作木石:「容公子回來了!」

    一瞬間,周圍極致的寂靜,楚玉聽不到地下阿蠻的挖掘動靜,也聽不到一旁流桑擔憂的詢問,她的腦海中,只反反覆覆的迴蕩著那一句話:

    容止,容止回來了。

    這些天除了暗修地道外,她也時常憂愁如何設法營救容止,劉子業已經與她反目,楚玉一籌莫展。

    雖然表面上若無其事,可是每次想到容止,她的心都會朝不可知的深淵沉下去。

    她有時候會很害怕他永遠回不來,每當那時候,懷中他所交付的信物就宛如火燒一般。

    終於醒悟到那句話代表了什麼後,楚玉猛地站起來,衝到門口,手忙腳亂地打開門,開門後便一把揪住幼藍的領子:「你剛才說了什麼?」聲音微微顫抖。

    幼藍險些一口氣沒上來,她有些害怕地看著楚玉,結結巴巴地道:「容,容公子回來了,他,現在,正,正在沐雪園中。」

    楚玉想也不想鬆開幼藍,快步朝外走去,她幾乎是憑著直覺走到了沐雪園附近,才稍稍恢復冷靜,站住了腳步。

    沐雪園外,以往清幽的地方人來人往,公主府內的管事規規矩矩地在門外排隊,整整齊齊地分作兩列,面色恭謹地等待容止接見。

    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一個人被叫進去,同時又有一人從門內倒著退出來,一邊後退還一邊十分恭敬地朝門內行禮。

    尚在排隊的人,面上皆無不悅之色,有的僅僅是期待與盼望。

    簡直就好像是參拜君王。

    不知為何,楚玉心頭不期然地浮現四個字,這四個字用在現在的容止身上很是詭異,可是卻又讓她覺著很貼切:

    王者歸來。

    第187章 暴風的荒原(一)

    容止回來了。

    容止回來了。

    ……回來了。

    心中仿佛有一面無形的回音壁,反反覆覆的激盪著這句話,一重又一疊的,讓楚玉的心跳時快時慢。

    瞥見有人走過來,她沒有多想,下意識地退到附近的林木陰影中,等那人走了,她才猛然地省起這裡是她的公主府,根本沒必要做賊心虛。

    她方才,在避什麼?

    府內人皆知公主對容止寵愛有加,聽說他回來,親自前來探望也不奇怪,她究竟做什麼,如此害怕被別人看到?

    她避的,究竟是旁人的眼目,還是……

    摒除心頭雜念,楚玉緩步走出來,樹木的陰影里比旁的地方更冷且更暗些,因此才走到陽光下,楚玉便感覺頭頂上灑下來的光芒刺目得讓人暈眩。

    縱然本能地情怯,可是楚玉的腳步沒有半刻的停頓,一步接著一步的,她強迫著自己邁過每一寸每一尺距離,眼看著沐雪園越來越近近在眼前,她面無表情之下是宛如擂鼓般急遽的心跳,卻依舊不曾停下。

    她不知道容止回來時,她會說什麼,也不知道該以何等的面貌去對著他,但是這諸多的猶豫遲疑,都抵不過她想要見他。

    是的,她想要見他,即便明知道他心懷叵測,即便明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即便明知道他的心思在她也許永遠看不到的地方,可是她還是想要看一眼他清幽高雅的眉目,深不可測的眼眸。

    只一眼就好。

    然後,攤牌。

    她藏在心裡的,和他藏在心裡的東西,都一併說出來,坦坦誠誠地,曝光在白日之下,正如現在的她。

    楚玉走近沐雪園,門外守侯著的公主府管事下人見是她來了,紛紛主動讓開一條道,並且默默地後退,排上隊即將進去的人也趕緊退開,來的人是公主,他們也只有任她插隊了。

    楚玉走入園中,雖然因經秋而顯得有些蕭索暗沉,但竹林之中的清幽之意,不曾有半分減少。

    冷清了許多日子的青石台,如今又有熟悉的人影坐於其上。

    依舊是雪衣烏髮的少年,低垂斂著墨黑眉目,那麼清雋的神姿,那麼從容的身形,才一入眼,楚玉便感覺眼眶微微發熱。

    親眼看到的這一刻,她躁動的心才陡然安定下來,一直在心底迴響的聲音也終於化作實質。

    他,回來了。

    容止閉目養神了片刻,才緩緩睜開眼,望見凝視著的楚玉,他毫不意外地露出微笑:「公主別來無恙。」

    楚玉定定地看著他,初看時不覺得,可是定下神來細瞧,卻發現他瘦得可怕,他的下巴線條原本優美柔和,現在卻仿佛削尖了一層,尖尖的能刺傷人,而他的臉色,原本偶爾還有些人色,現在卻似完全蒼白的冰雪,更襯得眉目漆黑幽深。

    雖然知道容止若要回來,必然會異常辛苦,但真正看到了他的憔悴,還是令她忍不住心頭一痛。

    楚玉不說話,容止也不著急,他好整以暇地沉默著,目光清雅柔和。

    要說什麼?

    楚玉迷惑地想,問他幾年前的舊事,問他為什麼要在這個當口回來,問他是如何脫身的,還是先說自己的決定,又或者先……想要說出口的東西太多,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混亂了片刻,楚玉嘆了口氣,走上前去,在容止的身旁坐下,兩人之間相隔二尺的間距。

    然後,她注目地面,口中輕聲道:「你回來了。」

    縱然有那麼多的利益矛盾,恩怨交纏,可是她最想說的,竟然還是這句話。

    之後,又是許久的沉默,入耳的儘是風吹竹葉的細碎聲響,好像非常寂寞的空曠蕭聲,穿透心中的荒原。

    容止好像在發呆,他的神情有些忡怔,好一會兒才轉頭來,問道:「公主方才說了什麼?」

    楚玉笑了笑:「沒說什麼。」

    聽不到就算了。

    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話。

    先後歷險歸來,兩人之間似乎生份了不少,在外面,他們就僅僅是單純的楚玉和容止,在生死之間,不必考慮前景和將來,也不必考慮過去和從前,更不必考慮他們彼此的身份和立場,只是一個人和另一個人,反而可以自然而然,看著他的眼波,看著他的動作,也回以歡欣或悠閒的微笑。

    現在卻不一樣了。

    回到這裡,他和她所附帶的一切都跟著被打回原形,無從遮掩,也無從遺忘。

    在險境決地,他以實際行動,告訴她什麼叫做從容,可是縱然已經有了決定,縱然已經有了決心,在面對這個人的時候,她依舊不怎麼從容得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楚玉的心情,向來圓融自如的容止,也同樣沒有說話,靜靜地維繫著這一段生澀的安靜。

    但是有些人,有些事,始終要去面對。

    楚玉用力地拿指甲掐一下掌心,張口道:「容……」

    卻不料容止比她要快一步,也幾乎在同時,只比她快半秒開口:「公主,怎麼不見越捷飛?」

    容止先開了口,楚玉便暫時壓下自己的言語,還未開口便先冷笑一聲:「他麼?」

    在裂痕產生之前,越捷飛一直是她的貼身護衛,不管她走到哪裡,他都在不遠處跟隨,看見他的身影,她會覺得安全比較有保障,但是現在,這個名字只會讓她冷冷發笑。

    她怎麼會那麼蠢,因為習慣了他的保護,便忽略了他根本就不是跟她一條心的,出賣起來完全不會遲疑留手,必要時也許會兵刃相向?

    他總是執劍擋在她身前,竭力阻擋一切朝向她的鋒刃,害怕被她染指的自戀心思偶爾又十分有趣,讓她不知不覺間忘記他是天如鏡的師兄,是屬於皇室的打手。

    因為已經不知不覺地對他放下戒心,將他當作了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在面臨背叛的時候,才會更加的憤怒。

    雖然天如鏡和越捷飛是同謀,可在某種意義上,楚玉對越捷飛的不滿遠超過天如鏡。

    她知道這樣很沒道理,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如她面對容止。

    所以,在那日見了劉子業,被何戢押送回府後,楚玉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讓越捷飛給天如鏡傳訊,之後,她將他趕出內苑。

    他愛幹什麼幹什麼去,去繼續給劉子業賣命也好,去繼續呵護他的鏡師弟也好,總之不要出現在她眼前。

    容止略一驚訝,面上隨即浮現瞭然笑意:「原來如此。」結合他方才詢問府內管事下人的話,再結合楚玉對越捷飛的態度,他已經將整件事的前後因果摸索出來八九成。

    楚玉感覺手背上一涼,卻是容止將手放在了她的手上,他的手冰涼如雪,冷得不似活人。

    面對楚玉疑惑的目光,容止不慌不忙地伸出來三根手指:「眼下情形,我有三策,分上中下三策,公主你要聽哪一策?」

    第188章 暴風的荒原(二)

    不動聲色地將手從他掌下抽開,楚玉問道:「上策如何,中策如何,下策又是如何?」原本打算一見到容止便攤牌,但是聽他說了個上中下三策,又引起了楚玉的好奇。

    至於她自己的事,可以暫且壓下來。

    容止微微一笑,道:「眼下情形,乃是因皇帝與公主反目,那麼惟三之計,上策,當今皇帝昏聵,公主可令擇一幼弟取而代之,屆時幼弟登機,公主在他身後指點,便可把握朝政;中策,乃是安撫皇帝,令其相信公主並無異心,同時構陷駙馬,讓他失去皇帝的委任;下策,乃是獨善其身,從公主府內悄然脫身離開。」

    矛盾的焦點在楚玉和劉子業反目,那麼解決問題的辦法也很簡單,第一劉子業消失,第二,反目的理由消失,第三,楚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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