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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6:23 作者: 天衣有風
    在馬車裡,楚玉大致說了於文的身份,也稍微透露了一下,容止似乎與江陵於家有著不尋常的關聯。

    這些事,是她在公主府內所沒有說的,待她說完,便看見花錯皺起眉來,自語道:「江陵於家,我怎麼不知道?」

    他無意識發出的聲音極小,但是馬車內沒有人吵鬧,加上距離很近,楚玉一絲不差地聽到了他的自語,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哦,原來你不曉得於家和容止的關係麼?我見你與容止如此親近,還以為你知道呢。」

    她的輕聲細語十分低柔,可是卻好像一柄細劍,一下子刺入花錯的心扉,驕傲的劍客面上當即浮現有些尷尬的神情。

    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是花錯不得不正視到,他其實對容止了解得並不太多。

    雖然因為這三年來他一直陪伴著容止,知道他做了什麼,可是回想起來,他甚至不曉得容止來自何方,可有父母家人再世,他一身本事是從哪裡學來的。

    他一直以為自己知道很多,可是今天楚玉狀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讓他猛地想到,相比起他知道的,也許他不知道的更多----至少,江陵於家以及滄海客,這二者,他從未從容止口中聽說過。

    花錯心裡有些慌亂,他抬眼望了望坐在對面的楚玉,容貌秀麗的少女扮作男裝,顯得十分的清雅灑脫,她一雙溫和清澈的眼睛含著淺淺的笑意,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那種篤定的目光好像能看穿他的心虛。

    相比起因為發現有不知道的東西而產生的迷惑,更加讓花錯有些驚慌的,是他竟然因為這麼一句話,開始有些懷疑容止……不對,打住,容止那麼做,定然是有他的苦衷,他怎麼可以因為這公主的一句話而產生動搖?

    望著花錯變幻不定的神情,楚玉微微笑了笑,背部靠上了車廂壁,背後的皮毛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她可沒有故意挑撥離間,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花錯的愛憎太強烈,對她的敵意也有些過甚,這麼動搖一下他,也未嘗不是好事,至少今後一段時間,他也許會分散心神安分些。

    只不過這個訊息讓她也有些意外,她原本特地勾著花錯來,就是想讓他和於文見上一見,然而看他們的神情,似乎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也彼此都不知道對方和容止的關係。

    那麼相對的,於文也許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原以為既然是和容止有關係的,那麼便應該知道才對----不過這一點並不重要,知道與否,並不能影響現在的楚玉。

    笑意才浮上眼角眉梢,便化作一聲心底的嘆息:雖然說雞蛋不要都放在一個籃子裡,可是,容止的籃子,究竟有多少個呢?

    而籃子裡的雞蛋,又有多少呢?

    看一下坐在馬車裡的「雞蛋」,再偶爾從窗口看看前方騎在馬上的「雞蛋」,楚玉小心地吐出一口氣:兩顆雞蛋碰在一起,可千萬別碎了。

    她的確有些冒險,其實她大可平安地留在公主府中,派人代替她來走這一遭,但是一來她信得過的人不多,二來,那次在山崖上主動選擇跳下去後,她的心境也終於有了變化。

    好逸惡勞,貪生怕死。

    楚玉很不客氣地評價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的表現,縱然她努力地覺得自己已經很忙碌很辛苦,但是仔細想來,其實還是那八個字。

    飛機上死過一次,那並沒有減輕她對死亡的恐懼,相反反而更加深了,因為死過,所以才更想要活下來,而蘇生之後,發現自己成為公主,也讓她的心志產生了些微的偏差。

    被鶴絕擄劫走,經歷了千鈞一髮的生死一瞬,接著又落入馬賊手中,這期間的輾轉波折,縱然讓她吃了一些苦頭,精神上也飽受磨礪,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卻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面臨生死的那一刻,容止的鎮定和冷靜帶領著她,讓她從一個超出局外的角度去觀看,之後敢冒險從懸崖上跳下去,是源自新生的勇氣與果決。

    而在被馬賊囚禁的那陣子,容止施展手段,與孫立交涉的時候,她的反思也一刻不曾停止過:我究竟是自己迷失了方向,還是被溫軟的奢華腐蝕了肌骨?

    她來到這裡,一下子變成權力頗大,地位極尊的公主,多少人的生死操於她手,就連一國之君的皇帝也對她依賴親近,錦衣玉食,前呼後擁,縱然她極力地想要保持自己原來的觀念思想,可是平日裡的環境還是在不知不覺間影響著她,多少人對她畢恭畢敬,讓她有些迷失了原本的自己。

    她可以不在乎別人的輕蔑或鄙夷,面對來自別人的敵意,她可以本能地自然而然地樹立起心防,可是舒適的生活,旁人的恭敬奉承,這些不帶敵意的東西,就好像房屋裡燃燒著的薰香,無形無色,靡麗醉人,不知不覺地潛移默化改變著她。

    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yín,威武不能屈。

    惟人可自迷。

    外力不過是藉口,真正改變的根本,是不夠堅定的內心。

    楚玉的好處便在於,她對自己足夠誠實,縱然一時看不清楚,也會努力地反省,並且及時自我約束。

    容止是對自己的身體狠毒,楚玉卻是對自己的內心嚴苛,她敢於審視自己心中陰暗的軟弱的地方,並且客觀的評價甚至譴責,無過則勉之,有過則改之。

    人最容易面對的是自己,但是最難面對的,也是自己。

    馬車上和馬車外的人,各自懷著各自的心思,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雙方並不怎麼多加交往,花雞蛋和於雞蛋也都十分安分。

    在經過了數日的行程後,他們來到士族雲集的江陵。

    第169章 古來江陵城

    江陵城,又稱作荊州城,地處長江中游,江漢平原西部,南臨長江,北依漢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粵,古稱「七省通衢」。三國時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的就是這塊地方。

    因「近州無高山,所有皆陵阜,故稱江陵」。

    又因江陵富庶繁華,處於水路交通要衝的地位,戰爭時期,這裡是兵家必爭之地,而在和平時期,這裡又是封王置府的重地,比之長安,洛陽這樣的城市亦是毫不遜色。

    江陵城具體的情形,楚玉也不是太清楚,不過大體上知道這是一個不遜於建康的繁華都市,遠處看去,城牆之外有護城河環繞,從河上的橋樑通過,一入江陵,優雅又繁華的氣韻便撲面而來。

    雖然是一般的繁華,但是楚玉從窗子裡朝外看去,總覺得路上的百姓看起來比建康城裡的要悠閒自在一些。

    也許是因為這裡不是天子腳下的緣故。

    於文在城東給楚玉一行人找了個空宅院,讓他們暫且住下,而他自己則需要先去尋找那位「滄海客」,並且獲得他的允准之後,才能帶他們去見面。

    聽於文這麼說,楚玉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好大的架子。」頓了一頓,她垂下目光,懇切地道:「於文兄大約比我熟悉那滄海客,相見之時有什麼忌諱,能否提點一二,以免我冒犯那位?」

    於文怔了一下,苦笑道:「非是我不願告訴你,而是就連我也不曉得那位有什麼忌諱,只是於容幾年前告知我有這麼一人,要我時時小心,恭敬相待,卻沒說那人是何身份,倘若硬要說那滄海客有什麼忌諱,那便是他不願有人上門打擾吧。」

    真扯,這算是哪門子的避諱?

    楚玉還想多套一些消息,但是於文已經不願再透露,匆匆的告辭,便將楚玉一行人撂在了這座宅子裡。

    這一撂,便是十日的光景。

    每天楚玉的工作便是吃飯,睡覺,等於文的消息,於文特地調來了一些仆傭來照顧他們,這宅子雖然不大,但是住起來十分的舒服。

    楚玉曾令侍衛去打聽江陵於家的消息,得知於家其實是原本住在南朝之外的另一半----北魏境內的漢人,幾十年前遷居來此,後來靠著軍功慢慢爬了上來,但是因為於家底蘊不厚,在士族雲集的江陵,並不算多麼打眼的角色,也就是個二等貴族。

    但是楚玉卻心知於家遠非表面看見的這麼簡單,再見到於文的第一日,越捷飛便抽了個沒人在的空檔,悄悄地告訴楚玉,說於文帶著的那一隊護衛,表面上很普通,但是實際上卻個個受過特殊訓練,他們服從命令的效率比正規軍隊更加嚴密,而那些人的實力,越捷飛估計自己大概一個人只能對付三四人。

    面對這樣的一群人,越捷飛感到危險,勸楚玉立即迴轉,又或者至少回建康讓皇帝派一支軍隊隨行,但是楚玉卻笑著拒絕了。

    雖然未必要學容止那樣冷酷地拿自己的生命去搏,但是她也要有一點點冒險精神。

    自然,楚玉也不是沒有留後手,她出發前便跟桓遠交代了自己的目的地,在抵達江陵城之後,又給桓遠發了一封信,用事先約定好的暗語向他報平安,倘若她出了什麼事,建康那邊自會有應對。

    十天內楚玉不知道催了於文多少次,但是每次於文的回覆都是,那位滄海客還不曾答應見他們。

    楚玉不知道他這話是真還是假,也許那滄海客的架子真的很大,又也許是那於文在說謊,可是他說謊又有什麼目的?留他們在這裡好吃好喝供養著麼?

    楚玉心有掛念,每天留在宅子裡,也就是看看書打發時間,流桑從沒來過江陵,小孩子對新鮮的環境感到好奇,便每日出去玩耍,十天下來,竟然認識了一幫的孩子,後幾天,每天都有孩子上門來找流桑玩。

    看流桑很少有這麼開心的模樣,楚玉心有所感,暗道也許流桑從前的同齡朋友太少,才會對山陰公主如此依賴,今後多放他出去玩,大概能分散他的心思。

    一直等到第十日上,楚玉終於有些不耐煩了,十天時間,已經是她給於容的極限,算是客人對主人的尊重,再這麼拖延下去,於文拖得起,但是她拖不起。

    於是一大早,楚玉便去找了花錯。

    既然於容堅持在取得滄海客的同意前,不讓他們知道那人的所在,那麼她便自己去找。

    其實論起輕身功夫,越捷飛比花錯要強一些,但是楚玉總是想留個可靠的在身邊保護自己,只有讓花錯去完成這個任務,讓他跟蹤於文或於文派出去的屬下,看看他們是否有去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楚玉前次的話的影響,花錯這些天來意外的安分老實,來到江陵後,只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偶爾從窗口看去,都可以看見花錯坐在床邊,一臉珍惜的擦拭長劍。

    不過花錯並沒有消沉,楚玉在說出讓他辦的事情後,便瞧見他的眼睛裡,陡然閃動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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