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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6:23 作者: 天衣有風
花錯驚詫的看著楚玉,他隱約能感覺到,這個女子,不一樣了,雖然話語還是那麼的低柔,可是那緩慢的嗓音里,好像隱藏著一股極為柔韌,又極為堅定的力量。
她的眼睛裡,多了一些從前沒有的東西,仿佛經歷了遠道上風砂的磨礪,磨去玉石上黯淡的瑕疵,反而顯出了原本的光澤與堅固。
此時有人來報馬車準備好了,楚玉隨手丟開絲帕,站起來拉拉流桑:「好了,你回去做些準備,想帶什麼上路早些拿好,不過不要帶太多。準備好了便去門口上車等我。」
兩句話打發了流桑,楚玉又轉向花錯,她走到他面前,她站著,而他蹲據著,一個仰視,一個俯視。
燭火的光芒照在楚玉的臉側,柔和的光芒勾勒出她美好的臉容,然而花錯卻看見,那一雙眼睛,沉澱著黑夜的光彩,竟然有了一些讓他捉摸不透的意味。
楚玉淡淡地道:「我這回出去,是要找一個可能可以幫上容止的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人,也不知道此行會不會有危險,甚至不知道這麼做有沒有用,但是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去做。為了安全起見,我想帶上你,只問你去是不去?」
花錯正要點頭,卻見楚玉先他一步,擺了擺手,打斷他道:「你先別忙著答應,跟著我去,你我必須約法三章,第一,你不得透露我的身份;第二,除非是他人向我攻擊,否則你不得隨便出手,第三,這一路上都聽從我的吩咐。」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你若是答應,便跟著我來,否則咱們各走各路。」
她明明是有求於他,卻是這麼一番從容不迫穩操勝券的態度,反客為主,便是吃准了他一定會因為放不下容止而答應,花錯咬了咬牙:「三章就三章,你也要言而有信,真的想法子去救容止。」
楚玉微微點頭,轉身朝外走去:「那便跟著來吧。」
花錯有些發愣的看著她的背影,她穿著一身淺藍色的衣服,夜風吹起來她的衣擺,反而顯出她腳步穩定,不緊不慢。
前陣子,容止做些什麼,他是知道的,也知道這女子一直被蒙在鼓裡,有時候他心裡會暗暗發笑,笑她身陷容止的指掌而不自知。
可是現在的楚玉,卻仿佛與一個月前不一樣了。從回來,入宮,回府,再到離開,她的每一個行動,每一個判斷都毫不遲疑毫不猶豫,沒有多餘的徘徊也捨棄了軟弱的憂思----此時的楚玉,有一點像剛剛遣散面首那陣子的模樣,可是卻又比那時候更清楚,更明確,也更坦然,更強大。
花錯隱約覺得,在楚玉身體裡,真的生出來了什麼,他無法撼動的東西。
他不能,容止不能,任何人都不能。
經歷了死亡和流離,分別與相聚,她正在從無邊無際的迷惘困頓中……走出來。
一步一步地,毫不遲疑地。
走出來。
第167章 一日共兩夜
楚玉離府,是為了找於文。
那日她心中彷徨之下,向於文詢問滄海客的下落,隨即一不做二不休,便謊稱是容止讓他找到滄海客,有要事相告,希望於文代為引薦。
抵達建康城的一天前,她與於文分別,約定三日後在某處見面,一同去見那滄海客,接下來,便是她回府的那些事。
容止的信物楚玉貼身收藏著,但是她並不打算拿給於文看,而是預備以另外的理由去接近那滄海客,這樣也不算違背容止的囑託。
臨行之前,楚玉將公主府再次託付給桓遠,並留了一封書信,讓他明天交給劉子業。
寫信的主要目的是希望劉子業派出人去搜尋馬賊和容止的所在,但不是軍隊,因為大規模的行動會令馬賊們有所警醒,而孫立有可能會認為是容止招來了軍隊,對容止不利。
投鼠忌器,她目前所能做的,就是這麼多,另外一半期望,楚玉則放在那個不知道是什麼來路的滄海客身上。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雖然不知道那位滄海客是什麼人,但是能得容止如此鄭重的託付,想必不會是平庸之輩。
除此之外,楚玉還有不曾對任何人表露的,另外一重用意。
走到公主府門口的馬車前時,流桑已經在車邊等待,他腰上佩著短劍,背上還背著長弓箭袋,睜大眼睛,一副要出去打仗的模樣。
而在流桑身邊,有還站著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黝黑的皮膚結實健康,手中握著一桿精鐵長槍,腰背挺得筆直。
明麗的星空之下,華麗的馬車之旁,這個組合怎麼看怎麼詭異。
楚玉看著兩人,有些無奈,卻又十分想笑,面部神情扭曲了幾秒鐘,她才壓抑住笑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我可不是出去跟人打架的。」
流桑扁了扁嘴唇,稚嫩的小臉努力顯出大人的樣子:「我們要保護公主,不能再讓公主有危險。對吧,小黑?」說最後兩句話時,他拍了拍阿蠻,而後者也在這時候很認真地配合點頭。
楚玉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無奈的輪流看兩人幾次,她率先走上馬車:「都上來吧。」好在馬車夠大,否則還得另添一輛。
要走就要連夜走,她才脫險歸來,又要這樣只帶幾個人便輕裝外出,劉子業若是得知,一定不會允准,到時候若非留著她,便是派大批的軍隊隨行保護,那樣反而容易耽誤事情。
但是她假如先斬後奏,就算劉子業有些生氣,等她回來時說上兩句好話,想必便能雨過天晴。
連著花錯阿蠻流桑,馬車內坐了四人,越捷飛照例充當了馬車夫的角色,外加一隊可靠的護衛,一行人便這樣乘著車,披覆著漫天的夜色星華,趁夜出城。
此夜有星無月。
……
次日。
皇宮。
劉子業慢慢地握緊桓遠送來的信,面色一沉就想揉碎信紙,可是轉眼間又捨不得,忙再小心地展開,用手指一點點地壓平紙上的皺褶。
一邊壓,他一邊吩咐身邊的太監華願兒:「去把粉黛喚來。」
粉黛忐忑不安地應召而來時,見劉子業在專心的撫摸一張紙,心中雖然奇怪,但也不敢多問,只小心翼翼的上前行了禮,她看皇帝現在神情並不生氣,暗想也許今日陛下心情不錯。
可是她才直起腰來,便聽見劉子業隨意的吩咐聲:「華願兒,替我掌嘴。」
劉子業手上慢慢的抹平信紙,耳中聽著清脆的耳光聲,心中那股暴戾的鬱氣也逐漸平息下去,等他想起來叫停的時候,粉黛的雙頰已經腫得好像饅頭一般了。
把好不容易撫平的信紙折起來收好,劉子業揮揮手,讓完成了任務的粉黛退下,卻沒有注意到,粉黛盈滿淚水的眼中,一閃而過的絕望怨恨之色。
入夜,劉子業才要就寢的時候,有宮人傳來消息,卻是粉黛在自己的房中,用一條腰帶懸樑自盡了。
她今天被劉子業傳去打著玩之後,便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中,也不讓宮女服侍,直到傍晚一個宮女去送晚飯時,推門進屋,見粉黛只穿著一層單衣,懸在半空中的身體顯得纖細嬌弱,卻是已然冰冷僵硬,救不回來了。
聽聞此事,劉子業面色變了幾變,好一會兒才從牙fèng里擠出來聲音:「有多少宮人知道這件事?」都殺了。
徹底封鎖消息。
絕不能讓粉黛的死訊,傳入阿姐的耳中。
……
皇宮中的劉子業被粉黛的死訊鬧得睡不好覺,但是連夜出了建康城,並且趕了一天路的楚玉等人,卻是在新抵達的城鎮裡,在一家供人歇腳的酒館中住下。
楚玉遠道回府,沒怎麼休息便再度上路,到了傍晚已經累得不行,好容易找到住處,腦袋一沾枕頭,她便沉沉地睡下,兩邊相鄰的房子裡,阿蠻流桑也同樣睡得香甜。
然而在與楚玉相隔一間房裡的花錯,卻一直靜靜地坐在靠窗的床邊,等三更的敲打聲過後,他抓起橫放身側的長劍,身體靈巧的一翻,便從窗口躍了出去。
落地的時候,花錯的衣衫像花瓣一般的展開,宛如血色蝴蝶的雙翼,片刻後,這是血色蝴蝶在黑夜的掩蓋下,迅速的朝城外奔去,一口氣奔出十里地,他在一片土丘前停下腳步。
而他要見的人,已經站在土丘的上方,雙手背負,那身姿看起來竟然有一點兒眼熟的味道。
提起精神,幾個起落,花錯來到那人身邊。
那人身披黑色斗篷,蓋住了大半臉容,見花錯來了,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問道:「你這麼急非要見我,究竟有何要事?你要知道,我在皇宮裡出來一遭並不容易,還得追著你們的馬車跑,究竟是什麼事如此急切?」
花錯微微喘了口氣,才撿著要緊的關鍵,將楚玉回來後訴說的經歷轉告給他:「眼下容止只怕不妙,我希望你調用些人手想法子救容止脫險……」
他話未說完,就給那人打斷:「不可能,我所能指派的人各自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這是公子事前吩咐下來的,不能有分毫疏忽,以免壞了公子的事。」
花錯有些著急,爭辯道:「但是容止的性命是最為重要的,我們所做的一切,難道不都是為了這個麼?倘若容止死了,這些安排還有何用處?」
那人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地道:「我比你更相信公子。」
一句話將花錯堵得啞口無言。
一直到黎明將近,花錯才踏著快要散去的夜色,從離開的窗口返回暫住的房屋裡,和衣小睡片刻,他便被楚玉派人叫起來,一行人繼續上路。
又行了半日,在一個種滿了桑樹的村莊裡,楚玉見到了分別三日的於文。
第168章 惟人可自迷
假如是春天,可以看到鮮嫩新綠的桑葉,假如是初夏,便能收穫飽滿可口的深紫色桑葚,但是在秋季,便只能瞧見開始凋零的桑園。
但是從村中分布的房舍間,楚玉還是感受到一種極為悠閒的氣氛。
於文顯然比她來得要早,也許已經在這裡停留了一兩日,他很客氣的站在村口,與一個老人說著話,看到楚玉的馬車接近時,他朝那老人拱了拱手,便徑直朝他們走來。
在距離有一丈距離時,馬車與於文同時停了下來。
於文的目光在越捷飛身上不經意地掃了一下,隨後便對上跳下馬車的楚玉,微微一笑:「兄台果然守時。」
楚玉也是一笑:「比不上閣下,讓閣下久等了。」
兩人沒有多廢話,會合之後便立即出發。
於文騎著一匹馬,帶著一隊護衛走在前方,而楚玉的馬車和人手則緊隨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