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頁
2023-09-24 18:06:23 作者: 天衣有風
停下腳步定睛一看,楚玉才看見在泉邊架起的泥爐,爐上放著一大口鐵鍋,鍋里沸騰著不知什麼湯,色澤微深,發出陣陣香氣,王意之和容止不時的往鍋里加著什麼。
蕭別和天如鏡站在一旁,一個抱著琴,一個雙手攏在袖子裡,神情都有些不知所措,生硬的站著,有點像是被強拉來的感覺。
不一會兒便有一童子端著托盤走來,目不斜視的從楚玉身邊走過,楚玉認得那是常伴王意之身邊的侍童,侍童從楚玉身旁越過的片刻功夫內,楚玉看清了他所端的東西,只見二尺寬漆盤之上擺放著四隻質地瑩潤的青釉瓷盤,而瓷盤上整整齊齊的堆疊著的,則是一片片切得極薄的肉,魚羊豬牛兔,各種不同顏色和紋理的肉片映著青色的瓷盤,更顯得鮮嫩。
這架勢是……火鍋?
最先發現楚玉的人是蕭別,王意之和容止在給一大鍋湯調味,他不懂得烹飪之道,不知這時候應該做些什麼,只有為難的左右顧盼,不意間卻瞥見楚玉站在屋舍旁,目光為之一頓。
既然被看到了,楚玉也不再停留,便直直的走了過去,先沖王意之抬手一揖,笑道:「意之兄,多謝收留。」
火鍋後方擺放著兩張桌案,一張案上除了方才侍童端來的肉片外,還有各種切得精緻整齊的新鮮蔬菜,齊齊的疊成一排或一圈摞放,剛洗過的葉子在爐火的照耀下顯得翠綠可人,而另一張距離遠些的案上,擺放著巴掌大小的白瓷碗碟,其中盛著各種各樣的調料,因為這邊光線暗些,楚玉看不分明。
泉水順著山石活潑的流淌而下,此際是初秋,芳菲已歇,然而天氣高遠卻別外生動,王意之去了一隻空的小瓷碗,從各個調料容器里取了少量各式調料混在一起,隨後他拿起竹筷將肉片放入鍋中,在滾動沸騰的湯里飛快的涮了一下,切得纖薄的肉片便轉眼間變了顏色,他涮了片肉,轉手一蘸調料,便往嘴裡送去:「差不多了,大家也別閒著,這裡沒有多少人手,要吃什麼自己來便好,子楚兄你也來吧。」
瞧見楚玉,王意之並不意外,只笑吟吟的招呼。
楚玉沒怎麼客氣,瞅著王意之和容止之間還有塊空地,便走過去坐下,自動從案上拿了竹筷,火鍋她在現代是常吃的,只是來了這裡之後,沒想過弄,府上也沒人做,眼下看到這個情形,仿佛想起了她來此之前,卻又是一千多年後,和家人圍成一桌吃火鍋的情形。
熟練的涮了肉片,王意之已經給她另外混了碗調料送上,楚玉蘸一下送入口中,鮮嫩的肉片在滾燙的湯里卷了起來,上面沾了一層薄薄的調料,放入嘴裡一咬,軟嫩的肉便被咬開,肉香在舌尖彌散,醬料的味道外,伴隨著微微的辛辣,又有一點點兒香醋的綿軟酸甜。
楚玉吃了一片肉,正想再動筷子,忽然瞧見王意之又混了碗調料給容止,連忙伸手攔截住,起身去強塞到站在三五步外的天如鏡手上:「天如鏡,這碗給你,一起過來吃吧。」
出乎楚玉的預料,原本以為還要再三邀請,可是她才說完,便見天如鏡在火鍋旁另一處空位坐下了,天如鏡坐下,越捷飛也跟著蹭到了他身邊,蕭別終於不能一個人站著,也跟著來到鍋前。
楚玉拿了個空碗給容止:「你自己來。」
雖然別人不知道,但是楚玉卻還記得那日在竹林里,容止告訴她關於他味覺不同的事情,此事解說起來麻煩,楚玉也懶得對眾人細說。
接過碗,容止微微愣了愣,隨即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吃火鍋是很熱鬧的一件事,縱然在場的人不算多,有的還性情冷淡,但在這氣氛的帶動下,也不由得融了進來,聽容止,王意之,越捷飛三人談論他們昔日在外地的見聞。
期間侍童又送了酒過來,楚玉等人便就著火鍋喝酒,楚玉也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酒精被火鍋的熱力蒸開,血液奔流沸騰,便有了些肆無忌彈的衝動。
蕭別是最早離開火鍋旁的,他吃得很少,看著楚玉左容止右意之,心裡也不太痛快,離開幾步,他盤膝坐下,將古琴從琴盒裡取出來,抬眼望了一下星空,便開始彈奏起來。
琴聲幽幽的想起,王意之趁著酒興,執筷敲擊碗邊,合著琴聲唱道:「君不見……」他才起了個頭,一旁楚玉便放聲的接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入海不復還!」
王意之一愣,轉頭看去,卻見楚玉清雅的臉容上頰生雙暈,宛如白玉珊瑚,美不勝收,她的眼眸里映著星子的辰光,沒有留意王意之的訝然,只繼續的唱道:「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容止也不由得轉過頭來,這時楚玉笑吟吟的抓住他的手,繼續高聲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她合著琴聲胡亂唱著,雖然不怎麼成曲調,卻別有放曠自由的意味,唱得興起了,楚玉順手拿起筷子,學王意之在碗邊敲擊:「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楚玉來此之後,一直謹慎的控制酒量,從來不曾喝醉,也不曾忘形,可是今天,她醉了。
也許是夜色太美好,也許是心情一下子放鬆,也許是火鍋太熱鬧,她有些醉了,不僅醉了,她還忘形唱出應該在幾百年後才出現的詩歌。
即便是處在詩歌最繁盛年代,這一支《將進酒》依舊璀璨耀眼,即便是將時空提前了幾百年,依舊散發出它奔放的魅力。
楚玉唱了一遍,還覺不夠,便又翻過來唱,而這一回,王意之卻出聲和了起來,順著楚玉的調子,一同唱道:「君不見,長江之水天上來……」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容止柔聲的跟著唱道,「朝如青絲暮成雪……」
越捷飛拔出長劍,彈劍高歌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楚玉一邊笑一邊唱:「將進酒,杯莫停。」手中竹筷一指天如鏡,她眼中含著微醉的水光,火光的映照下,竟然瀲灩明媚不可方物,天如鏡心跳快了一拍,不由自主的將手中端著的酒喝下。
對!就是這樣!今朝有酒今朝醉。
楚玉心中歡快,她忘了一直以來的顧忌,忘形的抓緊容止的手,仰頭唱道:「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啊哈!與爾同銷萬古愁!」
最後一句,她又重複了一遍,一筷子敲下去,瓷碗清脆的應聲裂開。
楚玉看也不看,隨手丟開筷子,復又仰起頭,看著天空。
墨藍天幕里的星子璀璨明麗,楚玉看得入神,忽然抬手指天問道:「喂,你們知不知道,這些星光,來到我們面前,已經是幾億年前的光輝。」
與久遠的恆星相比,人的一生是那麼短暫,短暫得宛如塵埃般微不足道。
隨著她手指的動作,眾人一起仰起了頭,千億星辰,瑰麗而深刻的映入眼帘,好像無數顆晶瑩的寶石,閃爍著動人的光彩。
也許今後他們將分離,將反目,將痛恨,將死亡,可是這一刻,宛如記憶中的寶石,即便埋入塵土,也不能忘懷。
第131章 進宮復進攻(上)
「後,後來呢?」楚玉覺得自己的嗓子有點發抖,「我唱了一曲《將進酒》之後,又做了什麼?」今天早上一起來,楚玉還有些宿醉疼痛的腦袋隱約想起了昨晚上的事,細想之下她後悔不迭,暗恨竟然還是破戒用了後人的詩歌。
楚玉喜歡詩,尤其喜歡李白的詩,才會在酒後一時無狀唱出《將進酒》,但是她的喜歡與尊重相伴,提前搶了人家幾百年後才會做出來的詩,楚玉打心眼裡覺得過意不去。
但是這些都還是其次,她的記憶只最後停留在一起唱歌的那時候,再之後還做了什麼,卻是一點都不記得了,唯恐自己又幹了什麼不該乾的,楚玉一邊喝容止送來的醒酒湯,一邊小心翼翼的發問。
容止笑吟吟的望著她,慢悠悠地道「公主不記得了麼?你唱完了歌,便抱住了意之兄,說讓他做你的駙馬……」
楚玉臉色大變,一口醒酒湯噴出來。
容止繼續道:「接著,公主又把我推倒在地,騎在我腰上。」
楚玉臉色雪白,身體僵硬,動彈不得。
「越捷飛想來拉開公主,被公主反手撕開衣服……」
好,好禽獸。
「公主你放開我後,又親了天如鏡和蕭別……」
他每說一句話,都把楚玉打下一層地獄,楚玉臉色青白的聽著,簡直想當場找個地fèng鑽下去:她的酒品,怎麼會差到這個地步啊?簡直就好像被山陰公主給附身了一樣。
「還有……」容止頓了一下。
楚玉嘆了口氣:「還有什麼?一起說了吧!」她能挺住。
容止微微一笑:「還有,公主,我騙你的,方才說的都是假的。」他順過楚玉手上的湯碗,臉上似笑非笑的十分可惡,「公主上當的模樣很有意思。」
去你的!
楚玉猛翻一下白眼,好氣又好笑的捶了他的肩膀一下,但是同時,她心裡暗暗悄悄的鬆了口氣。
撇開壞心眼的容止,去書房找王意之作別,楚玉看見王意之就坐在桌案前,紅木桌案上平攤著一疊接近二尺寬的白紙,王意之懸著手肘提筆,在紙上寫著些什麼。
楚玉見他神情專注,不由得放緩腳步,慢慢走近,看他筆走龍蛇,字跡狂放不羈,可是仔細辨認,他寫的竟然是: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楚玉按住他額頭,覺得方才才減輕少許的頭疼又有了加劇的跡象,但是她沒有上前打斷,只等王意之寫完了,才開口道:「意之兄,我有一事相求。」
王意之聞聲轉過頭來,隨口道:「談不上什麼相求不相求的,子楚兄有什麼吩咐便說吧。」
楚玉嘆了口氣道:「昨日那支酒歌,並非是我所做,而是我認得的一名隱士所寫……」
王意之凝望著她笑道:「那這位隱士現在身在何方?」
楚玉險些脫口而出說在幾百年後,所幸及時咽下,改口道:「這位隱士不欲他人知道他的存在,因此,這支歌,也請王兄不要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