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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6:23 作者: 天衣有風
楚玉冷冷的對車外軍官道:「讓路,今日本公主是無論如何也要出去。」
撤走大半的人,已經是給了很大的面子,那軍官一聽楚玉自報身份,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攔了,便低身一禮,讓開去路。
說話間,天光好像被什麼吞沒掉,天色剎那間的轉暗。
車輪再次轉動的那一刻,已經變得漆黑的天幕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還有些熱的空氣被濕涼的水汽侵襲。
下雨了。
雨勢瞬間轉驟,稀里嘩啦的潑下來,好像要將夏天奪去的水份一次性補償回來一般。
在這漆黑的夜裡。
楚玉在結實舒適的馬車內坐著,還沒怎麼樣,但外面的不論皇家還是自己的衛兵,都轉眼前被澆了個濕透。
容止的目光不動聲色的朝外微微轉了轉,道:「公主,此時天氣不宜外出搜尋,你看是不是……」
他話沒說完,便被車外一直聽著的越捷飛打斷:「公主。」他沒有多說什麼,只這公主二字喊得哀婉至極,百般懇求都蘊藏其中,好像誰要是不允了他的請求,就是辜負了他一般。
楚玉笑了笑道:「準備一下,我們繼續。」雖然天候惡劣,但是人還是要找的。
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雨,一行人不得不再耽擱了片刻功夫,回府取來雨具,府上護衛們全都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冒著大雨,在視野極其不佳的雨夜中,緩慢前進著。
途中有遇到幾撥巡視的士兵,在得知這是哪家的馬車後全都自覺放了行,除了那些片刻的停候,幾乎可以說是一路暢通無阻。
而雨,越來越大了,明明在黑夜裡,近處眼前卻是茫白的一片,車輪滾動時帶起很大的水花,衛兵們的斗笠蓑衣已經形同虛設,里里外外濕成一片。強大的雨勢不僅壓迫著人的身體,也讓人的心加倍的滑向疲勞。
楚玉的目標很直接,既然天如鏡出城,那麼他們也出城,不過越是朝外走,她越是有些信心不足,眼下這個天氣,別說在城外找一個不知所蹤的人,就連他們想要保全自己的人馬不丟失,都有一定困難。
楚玉在心裡猶豫要不要先下令迴轉,但是先前已經答應了越捷飛,這時候反口,只怕不好,就在她遲疑間,打頭的馬車已經駛過了一條街道,也就在這時,與這條街道縱橫交錯的另一條道上,飛馳過來一輛馬車。
四匹馬幾乎撞上,暫時擔任車夫的越捷飛眼明手快,及時勒馬,對方的技術卻明顯差了不少,沒能拉住,導致還是各自有一匹馬當頭撞上,馬吃痛狂奔,帶著另一匹馬也不得不跟著,偏移了原本的方向,兩輛馬車硬是沒停住,眼看便要碰在了一起。
越捷飛斗笠下的眼睛冷靜無比,在兩輛馬車即將撞上前的瞬間,他飛快的拔劍,斬馬,斬車,隨後收劍駕馭住馬匹,馬車停下。
斬的是對方的馬,對方的車。
越捷飛只用了兩劍。
第一劍,斬去對方那匹因為吃痛而狂奔的馬,正好從與馬車連接的部位斬下,馬身還保持著余勢跑出去,而馬頭卻和車一起留了下來。
駿馬垂死吃痛的嘶鳴,縱然在巨大的雨水聲中,依然傳出了老遠。
第二劍,斬的卻是對方的車轅,第一劍極為大開大闔,而第二劍卻甚是巧妙輕靈,並未如何用力,車子也沒見有損毀,可是當他控馬停車,對方的車順著余勢撞過來的時候,車身卻仿佛朽木一般散了開去。
方才那一劍,他已經摧毀了對方馬車結構最脆弱的地方。
最為凌厲與最為巧妙的劍,這兩劍已經是耗盡越捷飛畢生所學,再費力控馬,三個動作做完,饒是以他的能耐,也不得不停下來暫作喘息,以圖恢復。
容止坐在車內,聽著車外動靜,等車停下後,輕輕的道了聲:「好。」
這兩劍的判斷十分準確,在方才千鈞一髮的關頭做出來,以損毀對方為代價保存己方,是十分損人利己的招數。
而與他們相撞的那輛馬車,被越捷飛斬馬又斬車,導致車廂摔在地上散了開去,而車內的人也隨著跌了出來。因著方才馬車的劇烈晃動和車外馬嘶,楚玉忍不住掀開車簾看外面的情況,卻正好看見對方車上的人跌出來,他手中抱著一隻幾乎足有半人多高的盒子,這動作看著極為熟悉。
眯著眼睛細瞧,楚玉認出來了對方:「蕭別!」
在這雨夜駕車疾馳的,竟是千金公子蕭別。
楚玉忍不住問道:「這麼大雨,你外出做什麼?」更別說現在還正全城戒嚴。
瞧見這邊車上的人是楚玉,蕭別被雨水淋濕的俊美臉孔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他憂心的看一眼懷裡的木盒,道:「公主,能否借你的馬車暫放我的琴?」雖然琴盒內外密封很嚴,可是這麼大的雨,他擔心會有水滲進去。
楚玉點了點頭,看他把琴放上車後又退開,笑道:「你不怕自己淋著,卻怕琴給淋著?」
蕭別抿了抿嘴唇,緊繃著臉孔,沒說話。
楚玉把帘子更掀開了少許,邀請道:「方才實在是對不住,我們不是有意要破壞你的馬車的,你現在也沒有車坐,不如上來吧,假如順路的話,我還能送你一程。」看見車外的狼籍景象,楚玉大概能猜出方才的情形。
蕭別的車原本也有一名車夫,因為越捷飛方才所為,狼狽不堪的摔在了地面上,他爬起來的時候,頭上的斗笠滑落,臉容正好映入楚玉的眼帘。
縱然在這大雨天看得並不算太真切,可是楚玉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馬車夫的形貌,分明就是今天白日裡在皇宮裡見過的,此時正在被四處緝捕的,冒充使者被劉子業嚇得半死的,皇家中年帥哥劉永日……不,劉昶!
第127章 深夜風雨晦
劉昶!
「劉永……」在這暴雨深夜裡,楚玉太想念太陽了,幾乎脫口而出些不該說的,不過她及時警醒,立即閉上了嘴。
劉昶看見楚玉時,也頓時知道了不妙,方才雨聲太大,加上他被摔得頭昏眼花,他沒聽清楚蕭別與楚玉的對話,假如他知道這輛馬車裡坐著的是一個公主,他怎麼也不會抬起頭來的。
看見劉昶,楚玉一下子全明白過來了,為什麼方才蕭別的神情那麼不自在,為什麼他在這個漆黑的雨夜獨自外出。
她的目光停留在劉昶的臉上:原來是這樣。
蕭別正在幫劉昶秘密逃離,他假裝要出城,讓劉昶假扮成他的馬車夫,以期能夠掩人耳目。
這場大雨原本是極好的掩蔽,可是他們的運氣偏偏不好,在途中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故,交通工具被越捷飛兩劍了帳。
「公主。」蕭別緊繃的俊美臉容有些尷尬,不知道該做如何說辭,也不太願意直視楚玉,不管音樂上多麼的相通,可是他們現在卻站在相反的立場之上,至少在所有人看來,楚玉都是劉子業那一邊的。
此時劉昶心中只有四個字:天要亡我。
他方才是見識了越捷飛劍術的,他和蕭別兩個人加起來,都不會是他一隻手的對手,想要從眼前這一關闖過,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正在劉昶絕望之際,劉楚玉將車簾完全掀起來,淡淡的道:「你們在外面站著做什麼?趕快上車。」
蕭別驚愕的轉回目光:「公主?」她竟然讓他們上車?
楚玉左右看了看,催促道:「你們快點,不要磨磨蹭蹭的,我車上還算寬敞,兩個都上來。」
劉昶和蕭別兩人對視一眼,雖然有些遲疑,但是若是在外面耽擱久了,只怕會更加不妙,便先後上了楚玉的馬車。
馬車內足以容下四人,容止和楚玉坐在一側,後來上車的兩人坐在另一側。
楚玉放下車簾後,容止便立即吩咐越捷飛:「離開這裡。」隨後他掀開身旁的藤箱,取出兩條乾淨的布巾分別丟給蕭別和劉昶:「擦乾。」
接著他又一指車外:「擦乾血跡後,勞煩劉兄暫代車夫之職。」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是看著劉昶的。
越捷飛斬馬噴出的鮮血有少許濺到了劉昶臉上身上,不過很快就被大雨沖刷掉了大部分血跡,只兩三下便將殘餘血跡擦乾,他聽到容止的話,拿著手巾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他現在是一副車夫的打扮,雖然說不會有什麼人有膽子進入公主的馬車搜查,可是為策萬全,還是讓劉昶繼續扮演車夫的為好,倘若真的被人攔下,對方也許會仔細搜查車內,卻不會太關注一個馬車夫。
「不過在此之前,請劉兄贖罪。」冷不防地,容止欺近劉昶,雙手手指在他臉上巧妙的輕輕一拂,劉昶只覺得自己的眉尖眼角鼻樑和臉頰四處被擦上了些什麼溫熱的東西,但是並沒怎麼看清楚,隨後容止抽身而退,蕭別往這邊一看,看見劉昶的形貌,忍不住大吃一驚。
容止改動的並不太多,僅僅是將劉昶的眉毛往內湊了一些,眼角勾出一條線拉長拉細,鼻樑和臉頰兩側分別抹上了一點顏色,便立即讓整個人都看起來不一樣了,臉頰和鼻子的變化尤其明顯,鼻子帶著明顯的鷹鉤,而臉頰則好像被削去了兩片。
倘若是不熟悉劉昶的人,只怕現在完全認不出他來!
容止收回手,又懶洋洋的靠在了車廂壁上,淡淡的道:「我們今夜冒雨出行,本來是為了尋人,準備不太足,倉促為之,兩位見笑。」
蕭別卻笑不出來,他們一上車,便是這文雅得有些文弱的少年從容調派,言語之間竟似認得劉昶,但是對其卻毫無恭敬之意,指派得理所當然,這種氣度,仿佛長期處於上位一般。
而他方才露出的一手,也是神乎其技。
這少年是什麼人?
劉昶經由容止巧手一改裝,立即戴上了斗笠,雖說對於容止毫無恭敬的指派有些不悅,但現在是生死存亡的關頭,不是要面子的時候,他是個很識相的人,立即就遵從了他的調遣,戴上斗笠往馬車前頭鑽去。
馬車內他原來坐的地方,留下了一灘暗色的水漬。
等劉昶出去了,一直任由容止安排的楚玉才感覺出一些違和之處,她並沒有說出劉昶的身份,但是看容止的表現,似是已經掌握住了全盤局勢一般,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過因為蕭別在此,她並沒有問出來,只在眼神之中流露少許疑惑。
容止懶慢側身,在她身邊輕輕的解釋一句:「察言觀色辨局思人。」簡單的說明他為什麼會看出劉昶的身份。
謀斷的高手,可以觀一葉落而知天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