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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6:23 作者: 天衣有風
    使者的思維迴路很顯然還在正常人的範疇內,沒料到劉子業居然一開始就這麼不客氣的直接污衊,愣神了好一會兒,才趕緊出言補救:「沒有的事,義陽王對陛下十分忠誠,陛下千萬不要聽信那些流言。」

    劉子業才不理會,只繼續的道:「他要謀反,你身為他的部下,怎們能不阻止他呢?」

    兩人足足對話了二十多分鐘,使者絕望的發現,不管他說什麼,劉子業都一口咬定是他們家王爺要謀反,明明大家說的都是中文,每一個字都能明白,可是聯繫起上下文,怎麼看怎麼不通順,不光使者有這種感覺,楚玉也有同樣的感覺。

    劉子業沒跟人講道理,他根本就沒理,他只是一個勁的說你要造反了你要造反了,沒造反也硬說你造反了……這莫不是要存心逼反對方?

    楚玉坐在劉子業的身邊,手悄悄的伸到劉子業的袖子下,緊緊的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太過分,感覺到楚玉的不悅,劉子業稍微收斂了一些,他沒再繼續逼迫,只對使者道:「你先留在這裡,待我派人去徐州查探一番,也許真是謠言也說不準。」這才算是放過了對方。

    讓人給三王和使者安排住處,等人都離開後,楚玉鬆開劉子業的手,冷淡的問道:「你答應我的事,不會作廢吧?」

    劉子業心虛的看她一眼,小聲的辯解:「我只是說不殺那三個人,但是又沒說不殺義陽王,阿姐你幹什麼那麼在乎這些傢伙的死活?那些外人值得你這麼重視麼?」

    外人?是你叔叔好不好?!

    楚玉聞言瞪著他,過了好一會兒,她緊繃的神情鬆懈下來,伸手抱住劉子業:「聽阿姐的話好麼?阿姐是怕你殺人太多,招來他們的鬼魂……鬼魂暫且不提,你殺死太多人,今後誰來幫你治理國家?剛才你分明是逼著劉昶造反,這樣才有藉口名正言順的殺死他,難道我會不知道麼?」現在她每天都在房間裡點薰香,那薰香是按照容止所給配方製作的,並且在熏衣物時加重了分量,讓香氣的作用能更加明顯。

    劉子業乖巧的偎依在楚玉的懷裡,聞著楚玉身上飄散出來的舒雅芬芳,他慵懶的閉上眼睛,心中殺意慢慢的緩減,只覺無限的安寧和悅:「好吧阿姐,我這回聽你的,先不殺劉昶,把他和那三個一起留在建康中看管著。」

    「嗯……一起?」楚玉原本隨口應著,忽然發覺不對,劉昶並沒有來首都啊,怎麼留著?難道劉子業要再下詔讓人來?

    劉子業眯了眯眼,不以為意的撇撇嘴:「原來阿姐你不曉得,剛才那個使者,就是劉昶假扮的啊。嘁,他從前一直在外,幾乎沒回來過,便以為我不認識他麼?」那小子不老實,既然自己來了,怎麼不敢以真實身份相見?還要假冒使者?

    他本想著一會拆穿他治個罪,不過楚玉就在身邊,不喜歡他殺人,他只有暫時將此事壓下:反正,就算讓劉昶回去發兵,他手上的兵力也不足以與他抗衡。

    楚玉恍然大悟,難怪她方才覺得那使者反而比三王看起來更高貴些,原來也是王爺。劉昶雖然耍了小花招,但是其他三王倒是無辜,可惜楚玉分不出來,究竟這四個人中,哪一個才是最後篡位的那個?

    按照歌謠上說,應該是劉彧,但是也許是那位隱瞞身份的劉昶也說不定。

    楚玉心中陡然浮現一個念頭:假如把這四個人全殺了,這樣就不會有人謀反了吧?不,也不對,劉子業還有其他的叔伯兄弟,殺了這些,還有別人,反倒是殺了四王后,會落人口實,說皇帝暴戾無道,平白給人提供謀反的口號。

    她也不可能讓劉子業把有機會篡位的劉姓人全都殺了,先不說劉家人太多了,一時半刻殺不完,倘若這麼做,她的行為與劉子業等一干暴君有什麼不同?

    想著想著,楚玉忽然發覺,其實劉子業剛才那個逼人反叛的法子,是很好的。先設法逼著對方起兵,這樣道義上他就占了制高點……只不過,這麼做的代價是,犧牲百倍千倍的……士兵的生命。

    胡四亂想了不知多久,楚玉發現懷裡的劉子業已經睡熟,便小心的移開身體,扶著他躺在柔軟的糙坪上,招手讓遠處的太監過來服侍,楚玉悄然的離開。

    還沒走出皇宮的地界,楚玉迎面走來個紫色的身影,走近的時候兩人都站住了。

    楚玉微微一笑,招呼道:「好些天沒見,你還好吧?」

    瞧見楚玉微笑的臉容,天如鏡有些忡怔,待楚玉說了話,他才如夢中醒來般道:「好,你呢?」

    楚玉有點吃驚的望向他:「天如鏡你怎麼了?今天有點奇怪呀。」

    第124章 心如飄飛絮

    楚玉覺得很奇怪,天如鏡今天怎麼了,竟然會主動問她好不好?他從前一向不關心這些,也從來不說客套話的啊。

    問好的話從她口裡說出來是正常,可是從天如鏡口中說出來,卻是大大的反常了。

    楚玉下意識的朝天際望一眼:沒錯,太陽還掛在東邊,沒蹦到西邊去。

    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麼後,天如鏡咬住下唇,不知道為何有些懊惱,卻又不知為何,胸中淡淡的歡喜,仿佛泉水一般,源源不斷的湧出來。

    從未有過這樣的迷茫,這樣的懵懂,這樣的不知所措。

    也從來沒有過,僅僅是因為看到一個人,心跳便陡然雀躍起來,而僅僅數日不見,又讓他感覺缺失了重要的東西。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沒有人教導過他,他也絲毫不明白,可是他隱約的能預感到,倘若繼續這樣下去,會不妙,很不妙。

    會墜入一個未知的境地,不知道有何等的下場。

    朝楚玉點了點頭,天如鏡想要從楚玉身旁繞過去,才抬腳走了一步,身前卻橫著一隻手,攔阻住他的去路。

    正好在這裡撞見了,那便把事情給一起辦了吧,楚玉笑眯眯的攔著天如鏡,道:「天師大人,別跑啊,來來來,我們先履行當初的契約,你沒有忘記你欠著我什麼吧?」

    天如鏡一愣,隨即想起之前的約定,也便不得不留下來,他停下腳步,心底卻忍不住輕鬆的鬆了口氣:「好。」他不是自願留下來的,是為約定所迫,不得以才如此。

    楚玉一笑向前帶路:「那好,我在公主府里等著你,你進宮把事情給辦完了後,便立即來見我。」

    前些天她暫緩索取報酬,是因為沒有想好今後應該站在哪一邊,現在她想好了,便不再有任何的遲疑。

    天如鏡搖搖頭道:「我入宮沒什麼事,只是來這裡走走。」那個驅鬼的邀請,他不過是去當個擺設,不去也沒有關係,這便是沒有事了。

    楚玉笑道:「如此正好,我們一起走吧。」

    兩人上了馬車,坐在車裡楚玉便興致勃勃的道:「現在開始吧。你先打開『文』的那一塊給我瞧瞧。」馬車開始行駛,從車底傳來輕微的震動,橫豎車內除了他們沒有別人,楚玉決定乾脆現在就開始。

    天如鏡卻沒有動,他看著楚玉,看著她明亮的目光定定的望著他的手腕,他與她的全部牽繫,便在於此了,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手環上,分給他的目光只是附帶。

    忽然間,天如鏡覺得手腕上扣著的金屬環很沉,沉得他很不舒服。

    他壓下心頭的不適,雙手微錯抬起,撩起袖子露出手腕,和往常一樣,將手指按在紅寶石之上,心中默念啟動。

    假如是從前,一兩秒鐘內,便會有淡藍色的微光亮起,可是這一回,一直過了十多秒,馬車內還是一切如常。

    楚玉不知道天如鏡在玩什麼玄虛,看著他手指按在紅寶石上卻沒反應,等了一會以為他心存顧忌怕被人看見,便寬慰道:「沒事的,這是我的馬車,不會有人進來看的,你儘管放心亮出來吧。」

    天如鏡困惑的道:「我……」他神情陡然一變,好似遭遇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

    楚玉正要問他怎麼了,卻見天如鏡飛快的伸出手去,掀開遮擋的車廂帘子,然後,從疾馳馬車上,躍下。

    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楚玉甚至連出聲都來不及,便眼睜睜的看著天如鏡跳下車,馬車行駛很快,一瞬間便沒了那紫色的身影。

    片刻功夫後,楚玉才出聲大叫:「停車!停下車來!」她話音尚未完全落下,蹄聲便伴隨著駿馬的嘶鳴放緩,又過幾秒鐘,車身的振動停止。

    沒等馬車停穩,楚玉便生氣的跳下車:天如鏡剛才那舉動,是想賴帳麼?哪裡有那麼便宜的事?

    馬車停下來的時候,已經距離天如鏡落地的地方有四五十米遠,楚玉快步的往回跑,打算抓住賴帳的傢伙,可是卻在跑出十多步時覺察到不對:天如鏡就算想要賴帳,也不必採用這樣拙劣的手法啊,他就算是擺明了對她說他要賴掉交易內容,她也不能將他怎麼樣。

    畢竟他擁有超越時代的自保能力。

    這裡還在皇宮外圍,天如鏡跳下車後,整個人狼狽的摔在地上,忍著痛楚爬起來,正好有一隊巡邏的衛兵走近,看見天如鏡狼狽的模樣,他們停了下來。

    「你是什麼人?」一個新兵不認識天如鏡,首先出聲喝道,「這裡是皇……」

    他話沒說完被身旁老兵攔住:「你不要命了,這是天師大人。」

    領隊的隊長上前對天如鏡一施禮,道:「見過太史令大人,請問大人,出了什麼事麼?」

    此時的天如鏡,形容是前所未有的狼狽,他跌倒時臉頰擦過地面,臉頰沾了一片灰塵,灰塵中又滲出殷紅的血珠,他的衣衫凌亂滿布塵灰,髮髻鬆開垮垮的墜著,而最最狼狽的,是他的眼神,接近驚惶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昔日那個周身潔淨一塵不染,仿佛在雲端之上的天師,怎麼會落得這樣狼狽難看?

    已經有認識天如鏡的衛兵小聲交頭接耳起來,他們的聲音全都落入了天如鏡耳中,他呆呆的站著,覺得好像被扒光了衣服丟在大庭廣眾之間,他毫無防備的被人圍觀,被人議論,喧囂盈耳。

    頭頂的日光熾熱,照耀得整個世界都發著白光,整個身體好像飄飛起來,隨後被一片耀眼的白吞沒殆盡。

    楚玉這時候也看出了不對勁,她想要走近問個究竟,身前卻忽然攔著了一隻手,就好像她方才攔住天如鏡一般,越捷飛趕到她面前,攔住了她:「公主,請留步。」

    越捷飛面色凝重,低聲道:「公主,請留步。」

    楚玉被他所阻,不得不緩下腳步,她不滿的道:「越捷飛,你幹什麼?我沒打算對你的師弟怎麼樣?收起你那些疑心,我只想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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