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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6:23 作者: 天衣有風
接下來與王意之站在一起的那人身份也藉由裴述之口公布出來,他名叫謝印之,一聽這個姓氏,不需要別人提醒,楚玉便知道這姓謝的,八成就是那「王謝堂前」的謝家了,這是一個與王家並稱的家族,雖然不似王家那麼威名赫赫,可也是一流的門閥貴族。
這王意之與謝印之來了之後,眾人在曲水兩旁紛紛坐下,楚玉心頭雪亮:看來這次美男薈萃的重頭戲是王謝兩位公子,這兩位來了,就沒別人什麼事了,她在這裡,也不過就是個湊數的。
接下來,楚玉看到裴述差人取出紙筆,心中十分驚訝,這才總算想起來,這是那個什麼流水詩會,只不過之前的美男子亮相過於重頭戲,令她險些忘了真正的主題。
楚玉與流桑桓遠找了個周圍人少的空位,坐在流水邊,錦墊旁桌矮几上的點心看起來玲瓏精緻,楚玉順手拈了一塊送進嘴裡,綿軟的甜香在舌尖化開,還沒等她下咽,眼角餘光便瞥見剛才引起騷動的王意之,慢慢悠悠的來到她身旁不遠處,悠哉悠哉的坐下。
雖然坐在附近,但王意之並未多留意楚玉,詩會很快就開始了,這所謂的曲水流觴詩會,其實不過就是文雅版的擊鼓傳花,在琴聲起時,將乘著酒的酒觴放入流水裡,讓它順水漂流,琴聲停下時,酒觴漂到誰的面前,那人就要喝酒加作詩。
之前楚玉所見,亭中坐著的藍衫青年此時終於有了動作,他緩慢的抬起手來,在琴弦上虛按一下,隨即開始了彈奏。
酒杯順水而下,楚玉念咒一樣默默的心中祈禱:不要停在我面前,不要停在我面前。
她是真沒那詩才啊!
可是也不知道是楚玉自己烏鴉嘴,還是命運專門與她作對,琴聲停下時,酒觴正在楚玉面前的水流漩渦里,微微的打著轉兒。
眾目睽睽無法矇混,楚玉苦笑著拿起酒杯。
第029章 別有玲瓏思
抄襲?瞎掰?裝暈?
一瞬間,楚玉腦中同時閃過三個念頭。
抄襲,這條道路最簡單最實惠也最快捷,此時還是一千多年前,在唐朝之前,還沒有到達詩詞繁榮鼎盛的時代,所有的唐詩,只要是她記得的,都能借來使用,絕對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跟她追究版權問題。
楚玉在突擊詩文時,也曾動過這個念頭,為此還在記憶中仔細篩選,將用了典故的剔除,不符合這個時代cháo流趨向的剔除,留下來的也有七八首,足夠她拿來應付湊數了。
但是臨到頭來要她真這麼做,她卻又有點兒心理障礙。
因為楚玉記得的詩,多半是極喜歡的,連帶著也會對詩人本人有尊敬之意,就這樣拿走他們的才華結晶,她有些過意不去。
第二條路瞎掰,便是楚玉自己胡謅出幾句詩來,這一條更是萬萬行不通,且不說文辭綺麗這方面她不達標,光想到那些平仄用韻,就讓人腦袋一團漿糊。
第三種辦法比前兩種更無恥,就是她死皮賴臉的往地上一躺,假裝自己犯病了,頭腦昏昏沉沉的,便能逃過此劫,可先不說這麼做丟不丟面子,倘若她實施了,只怕會被立即送下山去。
楚玉面上神情凝重,一動不動的握著酒觴,心中還在天人交戰,忽然感覺垂下那隻手的袖子被人拉了一下,扭頭一看卻是流桑,流桑低著頭,小小聲的提醒:「公……」話才出口他就想起楚玉方才對他們的介紹,連忙改口:「子楚堂哥,大家都在等著你呢。」
他一隻手扯著楚玉的袖子,另一隻手卻靈巧的鑽入袖子下,指尖在楚玉手背上慢慢的寫了幾筆,楚玉仔細辨認,認出那是一個「止」字。
止?容止?
想到容止,楚玉驀地想起容止的建議----桓遠。她竟然差點把這個人給忘記了!
於是第四條路在眼前霍然呈現:槍手。
從某種意義上說,第四種辦法的無恥程度不下於前三種,但是在眼前,對於楚玉來說,似乎確實是極好的辦法。
楚玉露出微笑,朝裴述所在方向舉杯:「我現在做不出詩來,可否請同行的堂兄喻子遠代我接下這考題?」
裴述還未答話,楚玉便聽見旁邊傳來帶著笑意的聲音:「這自然無妨,只不過他既然是代你接下,那麼詩要做兩首,酒要喝兩杯。」
聞聲偏頭,卻見說話的人是王意之,他拿著酒壺自斟自飲,一雙眼睛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望著楚玉。
既然王意之搶先這麼說了,裴述也不好提出異議,便順勢點頭:「如此正好。」
楚玉皺一下眉,隨即很快笑著道:「作詩交給我堂兄,喝酒留給我便好。」倒不是她小氣,只是怕桓遠喝醉了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出來。
桓遠聞言面色微變,正要說些什麼,忽然見楚玉靠近他,耳邊傳來很輕的聲音:「這是為了你自己而作的詩。」
聲音細微得好像一線若即若離的絲,可是桓遠聽了,手指卻不由得輕輕顫抖起來。楚玉這麼說,也是出門前容止特別所交代的,他早就料到桓遠有可能會拒絕,因此教給她這麼一句話,笑言只要說出這句話,桓遠的詩就多半能出來了。
楚玉不過是依言而行,但桓遠卻心中激盪,他想起兩年前被帶入公主府時,見到那個傲慢的女子,以近乎調笑的輕蔑口氣,讓他「做兩首詩來玩玩」。
他自然是拒絕,從那以後足足兩年,再也不曾寫出半句片語詩文來。
可是此時楚玉卻對他這麼說。
為了他而作?
什麼笑話?
雖然在心裡嘲弄著,可是桓遠的情緒卻無法那麼快的平復,今日的片刻自由已經動搖了他的心神,兩年的壓抑已經將他逼到了某種極限,楚玉稍一觸碰,便好似決堤一般洶湧噴薄而出。
打鐵要趁熱,看出他有所動搖,楚玉笑眯眯的讓人送上紙筆桌案,擺在桓遠面前。
桓遠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才握住筆,宛如岩石乍裂,泉水涌動,心頭錦緞一般的詩句便源源不斷的流出來。
再也不能閉鎖。
桓遠正奮筆疾書時,在角落裡站著的越捷飛,卻已經無聊得快要蹲在地上數螞蟻了:來了這麼久,沒看到發生什麼意外,公主竟然認認真真的參加起什麼詩會來了……難道真的是轉性了麼?
照公主以前的習慣,這時候早就把一個兩個三個甚至更多美男子往回帶了。
他就是個沒文化沒品位的俗人,看見眼前這個情景悶氣得要命,就差沒撓地了……越捷飛在心裡小聲的呻吟:公主,您要是看上誰就直說吧,不管那人是誰,我都給您打包捆回去。
……
容止進入東上閣,便徑直朝公主臥房所在的院子走去。
一路行來,無人阻攔,甚至有人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忙,都被容止笑著拒絕。
進入楚玉的臥房後,他反手關上房門,轉身落栓,如此一來,便不會有前來整理的侍女誤闖進入。
目光在室內環顧一周,容止眼神幽深莫測,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
四處翻找一番後,容止來到楚玉床邊,正要俯身掀開被褥,手扶在床沿上,指尖卻觸碰到凹凸不平的粗糙刻痕。
他揚揚眉毛,偏頭看去,看見床沿上刻著幾個「正」字,還有一個只刻了三筆,並未完成。
再過了約莫一刻鐘的功夫,容止雙手空空的離開。
第030章 倚馬可千言
桓遠片刻功夫便做出兩首詩,楚玉拿過來看看,覺得大概還不錯,但並沒什麼把握,只有拿給一旁的僕僮,讓其交給裴述,裴述念出詩句,眾人一陣交口稱讚,楚玉這才相信這詩是真不錯的了。
第二支曲子響起時,酒觴順水再流,楚玉又一次在心中念咒,可是最後琴聲停下時,那酒觴還是正好的來到了她的面前。
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楚玉下意識的看了那彈琴的藍衫青年一眼,幾乎想脫口問他是不是故意的,可那青年始終只凝視著古琴,俊美的容顏上封著不能親近的寒霜,讓人猜不透他的真正想法。
默默的再看藍衫青年一眼,楚玉舉杯朝裴述笑笑,仰頭一飲而盡,而紙筆桌案,又一次被抬到了桓遠面前。
楚玉笑笑拍一下桓遠的肩膀:「看你的了。」現在,她只能冀望於容止所說的沒有誇大,桓遠確實有倚馬千言的詩才。
與此同時,她心中也在疑惑著:兩次琴曲停下,酒觴都停在她的面前,究竟是巧合還是刻意?倘若是後者,那藍衫青年為什麼要這麼做?
山巔,流泉,聽琴,酌酒,吟詩,這本來是極為風雅的事,可是對於一旁的越捷飛卻是莫大的折磨,聽著幽幽的琴聲,再聽著華美的詩篇,他默默的從內襯的裡衣里私下兩條布,捲成小團塞入耳中。
兩首詩又好像流水線作業一樣現場生產出來,楚玉把寫著詩的紙交給裴述時,他看著桓遠的眼神,已經有點兒像是看怪物。
第三支琴曲響起,酒觴再度漂流,楚玉這回沒有在心裡念咒,只扭頭定定的看著藍衫青年,嘴角掛著淺笑。
她倒是要看看,這回還會不會再一次的「巧合」。
……
容止徐徐的走出東上閣,面上神情似笑非笑,此時墨香正好從西上閣里走出來,瞧見他的笑容,猶豫一下,還是走上前去。
容止對他微微點頭,漫然笑道:「陪我下一盤棋。」容止除了看書之外愛好便是下棋,偶爾拉府上其他男寵去相陪,這一點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兩人來到沐雪園中,只見綠竹蔭影之中,青石台上擺放著一張棋盤,縱橫交錯的格路間黑白二子疏密不等的散落排布著。
這是一個殘局。
墨香已經不是第一次和容止下棋,很自覺的便上前坐在一側,從棋盒之中拈起白子,落子,口中卻輕聲問道:「公子去了東上閣?」
容止隨即落黑子,淡笑道:「去證實一件事情,你不必憂心,我自有分寸。」
聽他這麼說,墨香也是一笑,道:「是我多事了,公子素來先謀而後動,不會有什麼危險。」再落一子,他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公子,我聽說今天公主帶著桓遠出去了。」
容止道:「不錯,是我勸公主這麼做的。」
「為什麼?」墨香忍不住蹙起眉頭,「我始終不知,公子為何對桓遠如此看重,他也不過就是個文採好些的書生罷了,能成什麼大事?」
容止正拈起一粒黑子,聽他這麼問,抬起頭來,慢慢的道:「你知不知道,桓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