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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6:23 作者: 天衣有風
難道這就是山陰公主看重他的原因?
驀地,楚玉明白過來,原來她心中一直對容止有著最深的忌憚,超過她重生以來所見過的任何人。不管是獻媚討好的柳色墨香,還是傲骨隱忍的桓遠,剛極易折的江淹,又或者反覆小人沈光左,這些人至少有一方面是可以看透的,只要一個人有所求,那麼便不難找到他的弱點,可是容止不同,他看起來好像什麼都不需要,什麼都不在乎,甚至連自由也不要……假如容止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白痴廢物,什麼都不要的混沌度日,這也不足為怪,但是他的心思那麼的敏悟通透,處理事情起來井井有條,甚至桓遠還曾想拉攏他,這樣一個人,怎麼甘心以這樣尷尬的身份,消磨在一個聲名狼藉的公主府里?
又想起那支《鳳求凰》,楚玉有一種不敢置信的荒謬感,容止,他該不會真的傾慕著山陰公主吧?這太令人不願相信了。還是說,這《鳳求凰》之中,別有什麼深意?
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門口站了太久,楚玉抿一下嘴唇,推開門步入園中。
只見滿園的清氣之中,梧桐樹下,青石台上,靠坐著一個悠然的人影。
容止白色的衣衫好似雲一樣散落在石台上,竹簡放在一邊,他背靠著梧桐樹,平日裡看來深不可測的雙眼閉合,睡著的姿態顯得毫無防備。
楚玉想了想,放輕腳步,朝林後的閣樓走去,可是在經過容止身邊時,腳下不知道踩著了什麼,頓時林中響起了清脆的玉石碰撞聲,楚玉一驚,還未及有所動作,容止便已經醒來。
「啊,是公主。」容止懶洋洋的揉一下睡眼,看清是楚玉時也沒起身行禮,只笑著問道:「公主來我這,可是有什麼事麼?」
楚玉略一遲疑便直言道出:「我想拿幾本詩集看看。」
容止有些驚詫,神情莫測的看著她,道:「我記得,公主從前似乎是不愛看詩文的啊。」
一時間,春光璀璨綠意蔥榮的庭院,在脈脈不得語間生出些寒意。
楚玉連眼睛都沒有多眨一下,不慌不忙道:「我現在想看了,不成麼?」她知道容止已經開始起疑,但是只要她不留下確實證據就不必緊張。
靜默片刻,容止一笑道:「公主若是想要親自尋找,只怕不太容易,還是讓我來幫公主吧。」
來到藏書閣之中,楚玉才明白,容止所說的不太容易,究竟是什麼意思。
第022章 三日鎖心丹
書閣的第一印象:大。
非常的大,七八間寬大的屋子,全都擺滿了書架,架子上也放得滿滿的,幾乎不見什麼空餘。
書閣的第二印象:亂。
這是楚玉細看之後發現的,書架上有放著紙書,有錦帛捲軸,也有竹冊。一捆捆竹簡捲軸以淡青色的絲綢書衣包著,整整齊齊的摞放在書架上,乾淨無塵,空氣間漫溢著淡淡的書香與檀香混合的味道,可見容止平日裡對書閣的打理十分用心。
但楚玉說亂,並不是說容止亂丟書籍,而是這些書籍的擺放,幾乎沒有什麼規律,竹簡與紙書混放在一起,雖然各自拜訪得整齊,但是整體看起來,卻是有些亂了。
而這些書也沒有按照內容分類,各種類型的雜放在一起,非常不便尋找。
書閣的第三印象:雜。
楚玉隨意的翻了一些書,發現這書閣之中,所收藏之繁雜,超出她的想像,山河,地理,政治,詩文,民間故事,異聞雜錄,幾乎什麼都有。
容止靜靜的站在書閣門口,看著楚玉在書架邊不斷的來回走動,拿起一本本書糙糙翻閱,也沒有上前動手幫忙,他只是在原地默默的看著,烏黑的深不見底的眼瞳里,好似有疊雲一般莫測的情緒漫漫舒捲著。
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只出神似的看了許久,才慢慢的出聲,憑記憶指點楚玉應該在哪裡找她要的詩文書冊,自己也幫忙挑選詩集。
「左側書架第二排第三格第七冊。」按照容止的指點,楚玉準確無誤的找出他所說的書籍,心中對於他的記憶力表示一百二十萬分的佩服,如此雜亂的排布,還能一絲不差的記得哪本書放在哪個位置,這人腦簡直堪比電腦。
懷裡抱著二十多本書,楚玉感覺雙臂酸麻發痛,才回頭想要招呼容止幫忙,卻見容止手上捧著十本書,樣子有些吃力的道:「公主,我拿不動了,你幫忙分擔些吧。」說著,他走過來,給在楚玉雪上加霜的又疊了十本。
楚玉無語的瞪視著他,後者神情倒是十分坦然,好像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一樣,想起自己這些天從未見過容止拿起比一冊竹簡更重的東西,也許大概真的是體質柔弱弱不勝衣,便咬牙忍下,充當了一回大力水手。
當楚玉抱著書慢慢的往外走時,作勢繼續翻找詩集的容止停下了動作,從楚玉看不見的角度,深深看著她。
滿是書卷芬芳的空氣里,那少女容貌是欺騙世人的清雅,雖然因為手上重負有些難過,可是壓抑之下的神情依然明快如山間松風,目中又有幾分颯然之意。
恍惚間,容止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影子,模模糊糊的,與楚玉清麗的面龐分離又重合。
他不知不覺的伸手撫上心口,直到楚玉走出書屋,身影完全消失,才從迷夢一般的幻境中甦醒:他方才在看著的人,究竟是誰?
……
狂翻了兩天的書,楚玉看得頭昏腦脹,她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前世上大學時,每到臨考試前,大家便都拼命的學習,努力的記憶書中要點,靠著這種考前突擊的做法,竟然一路平安,大學四年都沒有落到補考的境地。
對於這種突擊式的學習,楚玉是輕車熟路早已習慣,但是兩天來一直看著她的容止卻十分不解,終於忍不住在兩天後問出來:「公主,你這麼辛苦看書,是要做什麼麼?」
楚玉放下書本,揉揉酸澀的眼睛,道:「沒法子,我受人邀約,要去參加詩會,總要做些準備。」
容止失笑道:「竟然是這樣,公主是想要自己做出詩來麼?」這可有些不太容易。
楚玉想想道:「這倒未必,只是詩會上若只有我一人不作詩,未免有些出格。」
容止抿一下嘴唇,柔聲道:「倘若公主在為這個煩惱,大可不必如此辛苦,只消在參加詩會時帶上一個人便可。」
「誰?你?」楚玉微微眯起眼,覺得頗為有趣,難道參加詩會也能帶槍手?
容止搖搖頭,道:「我算什麼?我說的那人,是桓遠。只要帶上他,保管沒有人會留心公主你是否有作詩。」
他頓一頓道,「不過桓遠身份不便示人,公主應該掌控得嚴密一些。」他說著走到書架的盡頭,手按在牆面上,掌心一轉,便有一個暗格彈了出來。從暗格中取出兩隻瓷瓶,一隻瓶身上有斑駁的青藍色蓮紋,一隻瓶身晶瑩玉白。
楚玉有點緊張又有點好奇的睜大眼,盯著兩隻瓷瓶:那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毒藥吧?
容止仔細端詳了一下兩隻瓷瓶,最後將帶蓮紋的握在手心,玉白的那隻放回去:「這藥名為三日鎖心丹,服下一粒,大約有三日左右的時間身子乏力,只能堪堪行走,跑動卻是不支,更遑論動武,如此一來便不必擔憂桓遠藉機逃走。」
「這個,會不會對身體有損害?」
「自然是有一些的,三日之後,桓遠需要臥床調養半月,才能恢復如初。」容止很隨意的說著,好像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手中藥瓶朝楚玉遞了過來。
楚玉盯著他,手卻不去接:「桓遠是不是曾經得罪過你?」假如沒有,何以要慫恿她對桓遠施加這麼陰損的藥物?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既然容止在內苑的權力如此之大,那麼那些記載各男寵資料的捲軸,是不是他也曾經手過呢?
假如是這個緣故,捲軸上不見容止的記載,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她還記得,府上曾經有幾個男寵,據說因為不守規矩被處置了,那是不是容止乾的?
容止聞言一愣,他抬眼望向楚玉,漆黑的眼瞳里,如雲一般翻卷著微妙的情緒,他平素看來總是高雅又深沉,這一番錯愕,帶著幾近微微的哀慟之色,好像嚴密的面具乍然破裂,露出了一角絕色的臉容。
他的神情素來平和高雅,這不同尋常的剎那波動,反而令他生出一種別樣的驚魂動魄的詭艷,楚玉剎那間幾乎失了神,片刻後才收斂心志,卻還是被他看得心虛。雖然明知道自己沒什麼可心虛的,可是被這樣一雙眼睛望著,她還是忍不住心虛……不僅心虛,還心跳亂了好幾拍。
「公主既然捨不得讓桓遠受苦,那麼便讓越捷飛留神將他看緊一些,此人假如放到了外面,一定會反過來成為對付公主的利器。」容止微微一笑,方才異樣的眼神好似水月鏡花的幻影一般,就那麼不著痕跡的抹去,他將藥瓶放回原處,「容止還有要事,先行離去了。」他甚至連最簡單的禮節也省略了,頭也不回的匆匆離開。
楚玉就算再遲鈍,也曉得容止好像是生氣了,而生氣的原因恰好是她。可是她想不通那傢伙為什麼生氣,她只是不想傷人而已,這樣有什麼問題嗎?
那傢伙究竟在計較什麼?有什麼問題坦白說出來不行嗎?給她擺什麼臉色?
古人真是莫名其妙!
第023章
容止莫名其妙的走了,楚玉比他還要莫名其妙的留在原地,手上雖然拿著書,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想來想去,怎麼都想不通,容止在氣惱什麼,照理說,容止在府內的地位,幾乎就是在山陰公主一人之下,其他所有人之上,甚至連駙馬都未必能比得上,而根據幼藍所說,容止平素待人十分的寬厚,並不似小心眼的人。
她只不過是帶桓遠出府而已,也沒有說要給他什麼天大好處,容止不至於連這點小事都容不下吧?
思來想去的亂成一團,不知不覺太陽西斜,夕照從窗口打入屋內,打在書頁和楚玉手上,給如玉的手指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輝,楚玉知道自己這個狀態是看不進書了,只有暫時放下,回到東上閣吃了晚飯,又洗漱一番,天色便完全暗下去了。
楚玉記得明天就是與裴述約定的參加詩會的日子,也不想睡得太晚耽誤時候,便走回臥室準備睡覺,她心中有事牽掛,沒有留神臥室所在院子前侍衛的奇怪神情,以及幼藍的古怪眼色。
推開房門,楚玉如同這些天一般隨口吩咐幼藍不用守著伺候了,進屋反手關門。
屋內沒有點燈,但是楚玉這些天來已經把擺設位置記得爛熟,不需分辨便順暢走到床邊,手摸在腰上準備解衣上床,可是她尚未動手,便嗅到空氣里有一抹溫暖柔滑的,若有若無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