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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5:32 作者: 骨生迷
    有薛直在場,朱氏自然不敢再去碰鄭繡,轉頭對方氏賠笑道:「張大嫂,我家這侄女做事唐突,冒犯了你,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方氏正襟危坐在長凳上,屁股都不帶抬一下的,眼下她只是冷笑道:「朱家妹子,我是看你年輕時同我還算有幾分交情,又在我病重時上趕著幫了忙,這才同意兩家結親的。可你看看你家侄女這態度,我這到底是結親還是結仇呢?」

    鄭繡巴不得她立刻就反口說不結親了,反正她跟朱氏不對付也不是第一天兩天了,再撕破臉一次也沒事。只是她不忍心朱氏巴巴的推著鄭纖往張家這火坑跳。

    朱氏又腆著笑臉道:「張大嫂,您大人有大量,別同他們這些當小輩的計較,嫁妝聘禮的事咱們都好商量……」

    方氏又蹙起眉頭做思考狀,她何嘗不想借著鄭繡直接把婚事給回絕了。可她也有自己的難處,一來自己這一個多月看病抓藥都是朱氏出的錢,眼下她雖然是沒要,但若是回絕了親事,朱氏也不是那等能吃虧的人,自然是要追到門上來索要的。她大概算了算,自家怎麼著也欠了有十兩銀子,現在要還,那是絕對不可能還上的。二來,還是因為她生病花光了家裡的微薄積蓄,兒子往後讀書進學都要用錢,她自己的身子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操勞了,往後確實需要尋求別的經濟來源……

    ……能巴巴地給他家送錢供他兒子念書,還不會把姿態放得太高的,似乎除了朱氏,她一時也想不到別人了。

    鄭繡也本以為自己方才這一番話,肯定會激得方氏反口。沒想到對方還是個沉得住氣的。這可真是差點急壞了她。

    恰好這時張秀才從外頭回來了。

    他一身青布直綴,身上倒是沒有補丁,還算清慡。人長得也是濃眉大眼,頗為周正。

    鄭繡趕緊開口道:「你就是張秀才吧?聽說你想娶我家妹妹?」

    張秀才讀書讀的顯得有些木訥,聞言便點了點頭。雖然不是他想娶鄭纖,可是她娘說的,也就是他的意思了。眼前的女子她雖然不認識,但家裡鮮少有客人來,想來應該就是鄭家的人。

    鄭繡又道:「我還聽說,你母親想不給聘禮,不辦婚禮,就把我家妹妹娶進門?」

    這上頭的事張秀才就不知道了,聞言只能茫然地看向他娘。

    方氏這回倒是坐不住了,略有些尷尬地起身道:「永謙,你回屋看書去,其他事有娘在。」

    張秀才點點頭,真的就要往屋裡去。

    這樣一個對自己婚事都漠不關心的人,還能指望他以後對鄭纖好?

    鄭繡越發堅定了要攪黃這門婚事的決心。

    她給薛直遞了個顏色,薛直心領神會地擋住了張秀才的去路。

    「你不是個讀書人嗎?我跟你說話,你怎麼沒反應?書都讀到哪裡去了?」鄭繡只儘可能撿著讓對方生氣的話來說,「還是你跟你娘一樣,既然得了我二嬸給的好,又不想好好對待我家妹妹,只做那等背信棄義的無恥之人?」

    張秀才到底是個重視禮義廉恥的讀書人,當下也怒著反駁道:「你當我真想同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成親?若不是她娘見天的往我家跑,主動給我娘看病抓藥,事後還攜恩求報,我才不會想娶她!」

    鄭繡要的就是他這番話。

    果然這番話一出,方才還在一邊絞著帕子、咬著嘴唇的鄭纖就哭著往外跑去。

    「纖丫頭!」朱氏在後頭急得大喊,鄭纖絲毫不理會,一會兒工夫就跑遠了,朱氏只得追了出去。

    鄭繡拉了拉薛直,然後對著張秀才道:「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朝可別上門再來求娶!」

    張秀才一拂袖,冷哼一聲。

    「走吧走吧。」鄭繡趕緊拉著薛直就出了張家,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一個破落貧窮、看不到未來的人家,一個受人恩惠還把自己放的高高在上的婆母,還有一個讀書讀傻了的媽寶男,這三樣但凡沾了一樣的,好人家都不會願意把自己家閨女嫁過去過去。也就朱氏這樣的糊塗媽了!也不管往後朱氏和鄭纖會不會記恨她,鄭繡覺得自己都不會後悔。

    當然,這也是她最後能幫鄭纖的了。往後,還看她自己造化吧。

    鄭繡出了張家大門,總算是舒了長長的一口氣。不過她也沒敢立刻放鬆下來,而是轉頭問薛直:「方才纖妹妹往哪個方向跑了,你看清楚沒?咱們追過去看看。」

    薛直方才就在門邊,加上他本來就機警,自然是看清楚的,當下就帶著她追了過去。

    ☆、第六十章060

    鄭繡和薛直沒多會兒就追上了鄭纖。朱氏正在一旁哄著她:「人家說什麼了,你就哭著跑了?你傻啊,張秀才那是被你大姐姐激得說氣話呢!聽娘的話,別哭了,跟娘回去賠禮道歉,咱們繼續討論親事。」

    鄭纖哪裡肯定她的,只是把臉埋在帕子裡一味哭。

    鄭繡便上前道:「二嬸,纖妹妹那樁婚事本就不是好的,如今不成也是好事。」

    朱氏白她一眼,「你就別瞎搗亂了!」要不是眼下自己得先把女兒勸好了,早就不放過這個多嘴多舌的繡丫頭了!

    鄭纖捂著臉跺腳,「娘不要再勸我了,您說什麼我也不會回去任人糟踐的!」

    朱氏急的跟什麼似的,又說了一堆的好話。鄭纖這回倒沒有辜負鄭繡的希望,堅持了自己的立場,沒有被她勸回去。

    四人站在路上,尤其是鄭繡還在哭,路上不少人都投來探究的目光。

    鄭繡好心疼提醒道:「二嬸,路上這麼多人看著呢。」再鬧下去,怕是不多時鎮上的人又要開始傳閒話了。

    朱氏又瞪了她一眼,不耐煩地對鄭纖道:「娘好話歹話都說盡了,你就是不知好歹不肯聽。既然這樣,你今兒個就先回去吧。」

    一聽她娘肯放人了,鄭纖總算止住了哭,抬腳便要回鄭家去。

    朱氏拽了她一把,呵斥道:「往哪兒去呢?在鎮上住了一段時間,連哪裡是你家都不知道了?」這就是要讓鄭纖回村的意思了。

    鄭纖站著沒動,鄭繡便勸道:「纖妹妹哭成這樣,回去少不得被人看到,還是先回我家去梳洗再回去吧,再說她的行禮還都在那兒呢。」

    朱氏恨恨得道:「這就不勞你費心了!鎮外就有小河,纖丫頭去那兒擰了帕子洗把臉就行。至於行禮,一會兒我從張家回來後自然回去取的。」

    她居然還不死心,鄭纖已經不肯跟她一起去了,她竟然自己還要去張家。鄭繡便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她。

    鄭纖帶著哭腔道:「娘,張秀才那樣羞辱與我,你竟然還要回去……」

    朱氏不以為意,又推了鄭纖一把,「你懂什麼,人家只是一時氣急失了言。快回去,別再這兒哭了,哭得我心煩。」說這便折身往張家的方向走去。

    鄭纖被剩在原地,對著朱氏的背影一跺腳,轉頭也走了。

    薛直道:「你都攪和成這樣了,你二嬸還能厚著臉皮去跟人家賠禮道歉,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張繡無奈地嘆了口氣,看朱氏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瘋魔模樣,她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那咱們去回家去還是……」

    鄭繡道:「咱們送一送纖妹妹吧,她……唉,也怪可憐的。」

    薛直點點頭應下。

    兩人怕鄭纖不好意思,所以並沒有跟的很緊,而是遠遠地綴在她後頭。

    鄭纖走出了鎮外,就往小河邊去了。

    鄭繡和薛直遠遠地看著她蹲在小河邊絞濕了帕子,擦了臉,卻沒有立刻離去,而是愣愣地站在河邊。他們看了會兒,見鄭纖一直沒動,鄭繡擔心地道:「她不會有什麼事吧……」

    話音剛落,鄭纖一個縱身,已經跳進了河裡。

    鄭纖想到方才張秀才那番話,又想到她娘竟然不理解自己,還要自己嫁過去,已經是萬念俱灰,一心求死,這一跳可謂是花盡了力氣。

    也不知道算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壞,那小河並不深,只道成人胸口位置,鄭纖一紮進去並沒有沉底,卻撞上了河床上的石頭。

    鄭繡上輩子學過游泳,當下就跳進去把人撈了起來。

    鄭纖沒嗆多少水,只是額頭上破了個大口子,汩汩地往外淌血。

    薛直是應付外傷的熟手,當下就拿了鄭繡的帕子,給她按壓住傷口止血。

    鄭繡看她臉色煞白,趕緊摸她的呼吸,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便趕緊照著記憶中游泳課教的救生課程,擠壓起她的胸腔,並給她做人工呼吸。

    好在急救措施做了不到半刻鐘,鄭纖『哇』地往外吐了一大口水,連連地咳嗽起來。

    鄭繡又檢查了她的心跳和呼吸,見都已經恢復如常,總算呼出一大口氣。

    鄭纖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總算看清了眼前的人:「大姐姐,姐夫……」然後她很快就發覺了不對,眼前的鄭繡雖然渾身濕透頗為狼狽,可看起來太年輕,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再看姐夫,居然也是二十幾歲的模樣。

    不對啊,這不對!

    明明方才她閉眼之前,自己都已經三十歲了。而且大姐姐遠在京城,自己則是在澧縣,兩人已經有好些年沒有見過面,怎麼會一睜眼,她就在自己眼前了呢?

    鄭繡看她一張臉越發煞白,身子都開始簌簌發抖,便把她扶了起來,一邊吩咐薛直道:「你快去醫官請大夫,我先把纖妹妹扶回家。」

    薛直點了點頭,交代鄭纖自己壓住額頭的傷口,二話不說就快步去了。

    鄭繡慢慢地扶著鄭纖往鄭家的方向去。

    鄭纖被她扶著,時不時張望四周環境。

    鄭繡只當她是驚懼過度,一邊走一邊柔聲安慰道:「纖妹妹,別怕,姐姐在呢。沒事了,沒事了……」

    當回到鄭家,守在堂屋裡的鄭老頭和鄭老太就迎了出來。看到兩人這渾身濕漉漉的模樣,鄭纖頭上還破了個大口子,二老都是嚇了一跳。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鄭老太急的手足無措。

    鄭繡道:「奶奶先和我一起把纖妹妹扶回屋裡去,阿直去請大夫了,應該也快到了。其他的,咱們一會兒再說。」

    而此時的鄭纖,心裡已經掀起了滔天的波瀾----爺奶明明在自己出嫁後不久便先後去了,眼下居然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自己這是在做夢?她的眼眶不禁就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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