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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5:32 作者: 骨生迷
眼前這孩子明明和自家弟弟差不多的年紀,卻少年老成,像個小大人似的。雖然不排除早慧的可能性,但多半,是生活的磨礪所致。
鄭繡上輩子自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到上小學前她都是個嬌蠻的小姑娘,直到被父母接回城裡上學,感受到父母對自己的冷漠和對弟弟的熱切,她便忽然長大了。那時候的她,從鄉下初初進城,一起都是那麼陌生,父母也無暇從弟弟身上分心關愛她,她就一個人慢慢摸索,害怕的時候、被嘲笑的時候、迷茫的時候,她都是一個人孤身奮戰。眼前的薛劭,不知怎麼的,就讓她想到了上輩子的自己。
薛劭聞言,鄭重地點頭道:「我會跟我爹說的,將來一定加倍還給你。」
鄭繡不由輕笑,她猜的沒錯,這孩子心事重,多半不願意欠人家的。這樣說好了是『借』,有借有還,也能讓他安心。
這時,堂屋裡就清晰地傳來鄭譽的慘叫聲。『哎呦哎呦』,連哭帶叫的。
薛劭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大路上看到老太太牽著他家的激雷,他跟了一路,後來又看到來尋人的鄭繡。他又跟著她回家,在籬笆外就看到她拿著掃帚追打她弟弟。見了她兇悍的模樣,本是決定直接上門來要狗的他,忽然就躊躇猶豫了……
鄭繡不好意思地對她笑了笑,然後起身去了堂屋。
鄭仁正拿著藤條打兒子的屁股。
鄭譽叫的雖然慘,但並不敢躲,乖乖站著任他爹打。
見她出來,鄭譽眼圈紅紅的,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姐姐。」
鄭繡橫了他一眼,但還是對著她爹勸道:「阿譽已經知道錯了,下次一定不敢了。」
鄭譽從善如流地點頭保證:「爹,我下次真的不會了。」
鄭仁這才停了手,對鄭譽道:「你長了記性就好。別回頭又惹出什麼禍端。」不過鄭仁也清楚,兒子頑劣調皮,好了傷疤忘了疼,多半還是不會大改的。只希望他開年後去學堂上了學,開了蒙懂了道理會好些。
鄭譽捂著屁股,眼淚汪汪的。
鄭繡一揮手,「去屋裡看看薛劭,那孩子要是還不舒服,就出來說一聲。」
鄭譽雖然不願意跟髒兮兮地薛劭打交道,卻還是老老實實地進了屋。
鄭仁面對兒子是個嚴父,面對長女,可就是個格外和藹的慈父了。尤其妻子幾年前病逝後,家裡都是女兒一個人在忙活,還要拉扯弟弟長大,前兩年還生過一場大病,差點喪命。
「你弟弟頑劣調皮,倒是讓你費心了。你自己也要注意身子,有什麼頭疼腦熱的,一定要去請大夫診脈抓藥。咱們不缺那點銀錢。」
這話在整個槐樹村,也只有鄭仁敢說。雖然他只是在鎮上的青竹書院授課教書,但他才名在外,又會因材施教,格外收到學生愛戴,就是縣城裡、州府里,都有學子慕名而來。只是因為女兒和兒子自小都在村里長大,鄭仁才就近選擇在鎮上教書。其實豐厚的束脩收上來,早就足夠他們一家搬到大地方去。留在村子裡,一方面是因為老父老母在這裡,方便盡孝,另一方面,鄭仁有自己的打算。
鄭繡點頭應下,「身上都還好呢,沒什麼不慡利的。」她猶豫了會兒,還是把朱氏幾次想給自己說親的事說了。
鄭仁聽完,抿著唇沒說話。其實鄭仁眼下也只有三十二歲,面白無須,十分清俊,但他的氣質卻是淵渟岳峙,十分老成。鄭繡上輩子已經活到大學畢業,初穿越時面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父親,總是有些彆扭。但幾年相處想來,鄭仁的沉穩沉著,慢慢讓她習慣了仰仗他。
沉默片刻後,鄭仁道:「馮員外確實是殷實厚道的人家,但他家公子……」他頓了頓,「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明天去你爺爺家一趟,把這件事分說清楚。」
有了他爹的話,鄭繡心裡也算落下一塊大石。曾經她看了不少小說,對那些滿口『之乎者也』的酸腐文人敬謝不敏,但鄭仁卻刷新了她對文人的看法,就說她的婚事吧,他爹從來沒在這上頭催過她,反而擔心她因為從前的兩樁告吹的婚事產生心理陰影,總是開導她,也曾經暗示過她,就算最後沒能挑到如意佳婿,他這個當爹的也有辦法榮養她一輩子。這在眼下這個時代,絕對算得上開明前衛,標新立異了。
父女倆絮絮叨叨說了近況,鄭仁去洗漱,鄭繡就去屋裡看兩個小的。
屋裡薛劭跟鄭譽正大眼對小眼的坐著。
薛劭不愛說話,鄭譽則是因為剛才被他爹教訓過,覺得有些丟臉。
「好了,時辰不早了,都去洗漱吧。」
鄭譽一聽,立馬翻箱倒櫃收拾換洗的衣服,「我先洗,我先洗。」
鄭家房子大,鄭仁和鄭譽睡東屋,鄭繡睡西屋,院子後頭還有兩間空屋子。鄭繡就把其中一間小的用來當淨房,中間放了個大浴桶,周圍支上厚重的帳子,只要熱水夠足,就是冬日裡洗澡也不會覺得冷。
鄭譽飛快地找好了衣服,『噠噠噠』地就飛奔去淨房了。
鄭繡也翻找了一通,找了鄭譽半新不舊的衣服給薛劭。
鄭仁帶著兒子洗過澡,然後就是薛劭洗,他雖然看著年紀不大,個性卻很是要強,鄭繡擔心他體力不支,想讓她爹進去看顧著,薛劭說什麼也不讓,說自己一個人可以,遂她也不再勉強。
只是到底不放心,鄭繡就在堂屋裡等著,若是有什麼響動,她也能聽清楚。
她在外頭也不忘叮囑,「頭髮也要洗,浴桶旁邊有皂角和胰子。要是你洗不乾淨,我可就親自進去幫你洗了。」
嚇得薛劭在裡頭立刻大聲回應:「我知道了,你別進來!」
人不大,倒是跟她弟弟一樣怕羞。鄭繡不禁彎了彎嘴角。
薛劭很快就把自己收拾乾淨了,小臉紅撲撲的出來了,頭髮上還帶著水汽。
鄭繡拿了一塊大的干毛巾給他蓋在頭上,趕他回屋裡炕上擦頭髮,自己則最後進去洗漱。
她手腳慢,洗的也仔細,等她洗完,收拾完淨房,家裡已經靜悄悄的了。她輕手輕腳地摸到東屋去。炕上的三人都已經睡下了,輕微的鼾聲此起彼伏。
鄭繡摸了摸炕上的溫度,然後又去摸鄭譽和薛劭的頭髮。感覺到炕上溫暖舒適,兩個孩子的頭髮都乾的差不多了,她給他們掖了掖被角,才放心離開。
☆、第八章以暴制暴
翌日,薛劭跟著鄭家一家子用過朝食,鄭仁去了鄭老頭鄭老太處,鄭繡則去了里正家。里正娘子知道薛劭不見後也挺擔心的,鄭繡就是去報平安的。
里正娘子聽了,笑道:「孩子沒事就好。如今安頓在你家可方便?要是不方便,就把他送到我家來。」
鄭繡想了想那孩子有些認生,多半是不會願意的,而且自家同他也算有緣,就說:「家裡平時就我和弟弟在,多個孩子不礙什麼。倒是他爹……」
里正娘子搖搖頭,「你里正伯伯忙了好幾日了,到現在還沒找到呢。希望年前不要再下雪了,這樣大家也好往山里去。」
鄭繡點點頭,心裡想著那位薛獵戶怕是凶多吉少了,大雪封山,在山裡待了都快一個月了,想來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只希望即使是最壞的結果,也能將人的屍首帶回來,總好過曝屍荒野,被野獸吃進肚子。
跟里正娘子說了會兒話,鄭繡就回家去了。
家裡只剩下薛劭一個人,正在院子裡跟黑狗玩。鄭譽在他爹和姐姐走後,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瘋了。只是村上和鎮上人家大多都是這樣的,孩子在外頭野慣了,到了飯點自然就回來了。
薛劭找了一根枯樹枝,往遠處一扔,那黑狗就歡快地追過去,銜回來遞到他手裡。來回往復,一人一狗玩的樂此不疲。
鄭繡也不管他們,自己去屋裡收拾了髒衣服,攏到一起在井邊洗起來。
薛劭身上的衣物都髒的不成樣子,尤其是那件獸皮襖子,鄭繡搓洗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那竟然是件黃狐狸皮的好料子。
薛劭跟狗玩了一會兒,看她在洗自己的衣服,就蹲過去說:「我自己可以洗的。」
鄭繡沒讓他沾手,「家裡的衣服反正都要洗,幫你洗也就順手的事。」然後想到什麼,問起來:「你在家也都自己洗衣服?」
薛劭點點頭,「我爹手勁大,經常把衣服洗爛。後來我能長大一些了,能自己洗了。」
鄭繡不禁在心裡嘆氣,那個薛獵戶帶孩子還真是糙啊。再想到他把孩子一個人扔家裡,自己上山去打獵,差點把這孩子餓出個好歹來,心裡不免覺得他不負責任。只是眼下人家還生死未卜,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薛劭看她不說話,以為她不相信,又繼續道:「不止洗衣服,我會幹好多活的,我還會生火做飯呢。」
鄭繡不禁問道:「那你怎麼餓著肚子?」
薛劭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爹走後的半個月,我都是自己做飯的。只是後來柴火不夠了,家裡也沒米了。家裡倒還有肉,只是都吊在橫樑上,我夠不到。」
鄭繡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又聽薛劭繼續道:「不過爹也給我留了銀錢,但是我沒有一個人去過鎮上。那天從你家走後,我就翻了銀錢去了鎮上,想去買點東西。但去了鎮上沒多久,我就被幾個乞丐搶了……」
鄭繡咋舌:「那幾天找不著你人,你是去鎮上了?你沒傷著吧?」
薛劭神色很認真地道:「沒有受傷,只是身上的銀錢都被搶了。我不甘心,尾隨了他們幾天,只是他們都是成群結隊的,我一直沒找到機會把銀錢搶回來。後來鎮上有人派粥米,我就想先領了回來。」然後便是正好遇到了一起回村的鄭仁。
鄭繡更是吃驚不已,這才多大點的人啊,被人搶了,居然還敢尾隨人家,想著把銀子弄回來。她是真不明白,那位薛獵戶是怎麼養孩子的了。
「你膽子也太大了,萬一人家發現了你……性命要緊,還是銀錢要緊?」
「性命要緊。」薛劭抿著唇,一張小臉顯出不符年紀的嚴肅,「可是沒有那點銀錢,我怕自己支撐不到我爹回來。」
所以後來能領粥米就選擇回來了?
鄭繡又一次對眼前的孩子改觀,不僅膽子大,還冷靜,有頭腦。真是比大人也不差什麼了。
「那你就先在我家住著,反正你已經欠了我家,就不用再去麻煩別人了,等你爹回來,一起還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