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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3:02 作者: 有隻胖頭魚
一盞茶前,宋悅告訴她,衛旌笙的生母趙氏,前兩日染了風寒,她久病未愈,這一場傷寒一下子就壓垮了她,現今誰也不知道她還能撐多久,衛旌笙也已入宮侍疾, 趙氏多年無寵,借著衛旌笙封王一事才得以晉封從二品昭儀,這種事情總歸不吉利,在宮裡也沒有人回去主動提及,也就是衛昶霖與衛旌笙交好,宋悅才會留意。
對七哥的生母,霍嫵其實並沒有什麼印象,她位份不高,又長年抱病不出,就連衛旌笙,也從沒有在霍嫵面前提過自己的母親。
宋悅告訴她,衛旌笙一早就遣人過來與她說,此事不必告訴霍嫵,霍嫵若是知道了,一定會跑去陪他,趙氏與霍嫵並無干係,何苦讓霍嫵跑去沾了病氣。
宋悅一直瞞得很好,只可惜到了最後還是沒忍住。
霍嫵額前沁出了細密的汗水,她頭一次覺得這座皇宮居然有這麼大,她怎麼還沒到趙昭儀所居的宮室呢!
她想,她七哥真是蠢笨,這種事情,瞞得了她一時,還瞞得了她一世嗎!
什麼吉不吉利,什麼會不會過了病氣,她怎麼會在意這種事情!
霍嫵不請楚衛旌笙與趙氏的關係究竟怎樣,可那是他的母親啊,陛下有這麼多的子女,最在意的,最疼惜的那一個,永遠都輪不到她七哥,七哥……七哥只有趙氏一個母親啊!
她茫然地想,這個時候,如果我都不在他身邊,他還能有誰呢?
趙昭儀住的柔英殿偏遠得很,這裡一向清靜,少有人來,此時更是滿室淒清,這座宮殿都浸染了濃濃的藥香,服侍她的宮人跪在殿外,壓抑著低低地啜泣,趙氏待下和善,她們不舍這個主子是一回事,更多的,卻是在為自己的將來憂慮。
前頭主子病死的,後來的主子總會嫌她們這些奴婢晦氣,也不曉得下一路會被發配到什麼地方當值。
衛旌笙跪坐在趙氏的床頭,他低著頭,木然地盯著自個兒的雙手。
他記得,前世趙氏是在他成為攝政王后才病逝的,他與這個母親之間雖談不上母子情深,但也讓她風光大葬,為她披麻戴孝,全了一世母子情分。
只是這一世,為什麼會提前這麼多?
衛旌笙把目光放在床榻上的女人身上,她吐息微弱,唇色發白,人瘦削得厲害,渾渾噩噩地躺在那兒,衛旌笙把她的手塞進被裡,為她壓好被角。
趙氏半睜著眼,眼神虛空得看著頭頂,她的嘴一張一合地,似乎在反覆叫著一個名字,衛旌笙附耳過去,也只聽聽清草草的幾個音節。
那是他沒有聽過的一個名字。
衛旌笙突然很想問一問他的母親,這個名字的主人在你眼中,就這樣重要嗎?
那我呢,我是你的親生兒子,可是母親,你真的看到過我嗎?
他還記得小時候,他的母親還未失寵,父皇不顧路遠,常常過來看她們母子,也曾把他高舉起來逗他玩,只是無論父皇說什麼,賞賜母親多少東西,母親總是淡淡的,連個笑容都很少見到。
久而久之,父皇也倦了,再不願來這裡,見母親的一張冷麵了。
趙氏失寵,連帶著衛旌笙也被宮中年紀相仿的皇子看不上,他白日裡受人奚落,回宮裡時對著趙氏,卻絕口不提白天的事。
他當時想,父皇不來了,母妃心裡肯定也不好受,我不能再拿這些事去惹母妃心煩了。
衛泓奕幼時脾氣比他後來更甚,見了衛旌笙總要諷他幾句,衛旌笙旁的能忍,卻容不得他說趙氏的不是,他鼓足勇氣向衛泓奕揮拳,可他那時是真的體弱,宮人從來拜高踩低,他是皇子,無人敢對他動手,所以,他們只敢一個勁兒地拉住他,不讓他碰到衛泓奕,卻沒攔住衛泓奕一拳頭往他身上招呼。
此事鬧到了父皇跟前,父皇罰他們兩個一起留在學監抄書,他看見陳淑妃一早就來了,她柔聲哄他,給衛泓奕帶來吃食,衛旌笙坐在角落裡看著,時不時渴盼地望向窗外。
還是衛泓奕戳破了他的希望,他站在他面前,耀武揚威地告訴他:「別等了,連你母妃都不喜歡你,她都不來看你!」
衛旌笙沒有理他,由他在他面前叫囂。
他回柔英殿的時候已經入夜,他看見趙氏跪在殿裡的小祠堂那兒,手握一圈佛珠,她聽見他回來了,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小小的衛旌笙心口發酸,他撲過去抱住趙氏,顫抖著問她:「母妃是不是今日有事在忙,所以才不來看我的?」
其實他心裡清楚,趙氏日日把自己關在宮門裡抄經禮佛,根本沒有什麼要緊事可以去做。
趙氏沒有回抱住他,她彎腰將經書翻了一頁,與他道:「你回去吧,別擾了我。」
她沒有問他為什麼要與衛泓奕打架,他有沒有受傷,吃沒吃過東西。
什麼都沒有。
衛旌笙不肯放手,他飛快地說道:「母妃不要怕!都說子憑母貴,但也有母憑子貴的!父皇不來看母妃,母妃也不要傷心,旌笙會一直陪著母親,旌笙會爭氣,會好好念書,會努力學武,旌笙一定不會讓母妃失望的!」
趙氏沉默了許久,衛旌笙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才聽見趙氏嘆了口氣,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衛旌笙心口一顫。
然而趙氏只是輕輕把衛旌笙抱著他的手挪開,與他道:「時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