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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2:20 作者: 陳燈
魏國公夫人也進了宮看她,只悄悄地告訴她什麼都別計較,把孩子生下來是第一位的。她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只覺得一路荊棘,她卻一直沒能真正達到她想要的目標,她從前以為,自己長得這樣好看,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性情又好,年紀又輕,只要用心經營,怎麼會有男人不喜歡自己。而如今,她漸漸感覺到力不從心,感情這種事情,原來真的不是你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就可以獲得的。
建文二年,她如願以償,產下皇長子,建文帝起名文奎,她總覺得這是個隨意起的名字。而很快,花蘅有孕的消息也傳了來,建文帝大喜,立刻口諭讓她免了請安,只管安心養著。
花蘅有孕,建文帝除了去她那兒溫言安慰外,也開始後宮均沾雨露起來。
她也只有微微笑,原來花蘅也不過是他用來制衡她的一枚棋子罷了,他永遠的心頭愛,大概仍然只有那再無消息的劉貴妃劉明舒吧,他曾經為了他,數年不碰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曾經為了她,後宮之中,倒只有她這裡,還有玉美人這裡無寵。玉美人有一把好嗓子,一次宴會中清歌一曲,果然亮折清圓,只是歌聲中似有淒楚,之後得了寵愛,也一直恭恭敬敬地來給她請安,一日未誤。她神秘地被建文帝帶回潛邸,之後又入了宮,然而一直沒看到建文帝寵幸她,她就仿佛被建文帝遺忘了一般。
她心裡也十分奇怪,曾派人私底下打探,然而她一直守口如瓶,只是偶爾會對服侍的貼身侍女嘆世事無常,命運多舛。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努力過,開始的宴會上,她還時常出來獻曲獻舞,然後隨著建文帝的無動於衷,她漸漸地憔悴了下來,仿佛一朵曾盛開的鮮花,一日一日的凋謝。
她有些惻然,然而自己也是一樣的,只是自己到底有背景深厚的魏國公府在身後,又是六宮之主,因此日子倒是比她好許多。
為了避嫌,她一次都沒有去過花貴妃那兒,也嚴禁自己的人去探聽那邊的消息。其實花蘅是個十分天真爛漫的女子,若是她們不是這樣的立場,她覺得她們是可以成為朋友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她漸漸習慣了無寵無愛,做一個冰冷端莊自持的皇后的樣子,她也將更多的感情傾瀉在自己的兒子身上,日子並沒有那樣難過。
然而,她終於連這樣表面平靜的生活也再不可得,花蘅產下皇次子,然後大出血,數名御醫也沒有救回她的性命。御醫查出花貴妃產後服的藥裡頭居然多了一味藥材。
建文帝大怒,嚴查,最後居然查到了洛寶林身上。
她十分奇怪,雖然有一種……果然要撕破臉了麼這樣的感覺,又另外有一分納悶,應該還沒有到和自己背後的魏國公府決裂的時候吧?
寶林供認不諱,只說自己因為早就被絕了育,因此對有孕有寵的花貴妃嫉妒懷恨。
她被禁了足。雖然洛寶林隻字未提她,她的嫌疑依然洗不清。
然當初選了她作為通房,自然是因為她的一家老小都掌握在魏國公府里,如今她怎麼會做此蠢事?
而她也不認為這是家裡人的指使,不應該這麼快,然而大概不會有人信。這個案子,大概仍然如許許多多的宮闈謎案一樣,被安上利益方想要的結果,然後結案。
她想自己應該不會有事,如無意料,大概只是會不痛不癢的一些管理後宮不嚴的斥責,然後大概再扶起另外一個貴妃,用來分薄她的權柄,理所當然的冷落她,然後漸漸地漸漸地淡化魏國公府的勢力,然後,她的孩子,大概永遠不會再有父親的疼愛,以及將來那可能所有奪位。
她十分冷靜地在寢宮陪著快會走路的文奎,花蘅的皇次子,被賜名為文圭,圭者,帝王祭祀所用之玉,她微微的笑了。
她忽然從來沒有這樣清醒過,她已經厭倦將來一眼可見的無窮無盡的殫精竭慮,那個男子,已經站在了權力的最頂峰,再也不會給人任何期待。
她淡淡地想,若是劉明舒當時入了後宮,是否如今也是要面對這樣的抉擇?真的有男子會愛一個人矢志不渝麼?當他嘗過權力的滋味後。
她在月光下輕輕拆下了頭上的長釵,裡頭有一粒朱紅色的藥丸,無色無味。聽說她的兩位姑姑,在分別嫁給前朝皇家兩個皇子的時候,家族都給了她們一人一粒這樣的藥丸。這是徐家給她們這些女兒的最後一個選擇,家族不能保證她們幸福美滿,也不一定能永遠站在她們身後支持她們,因為家族隨時會拋棄掉她們卻能給她們一個小小的機會,讓她們在關鍵時刻自己選擇,她的大姑姑,先安平王妃,在改朝時,自己服下了藥丸自盡了,她的另外一個姑姑,前朝徐太后,德壽帝崩後,她扶著昭平帝登基,家族長輩們悄悄有過可怕的猜測,外頭卻是一些風聲都沒有,她也只是出嫁前聽父親悄悄地說過。
如今,輪到她抉擇的時候到了,她看著睡夢中的奎兒,雙手雙腳攤開,肚皮輕微地起伏,無知而幸福,窗外月色甚朗,流雲四卷,一鏡當空,她心頭無比清明。
沒多久,建文帝朱允炆薨,她有著父親的支持,輕而易舉地扶著奎兒登基,垂簾聽政。
兩宮皇太后不是沒有懷疑過她,然而她們找不到任何證據,呂太后只好將文圭接到膝下撫養,她也不阻攔。
後宮諸妃自然而然地升為太妃,唯有玉美人,跪求出家,她允了,她去了海潮觀音庵出家為尼,法號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