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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2:20 作者: 陳燈
    鄭寶瓶一陣頭疼,自己這個母親遇事只會哭,又始終不能接受丈夫被問罪,全家淪為犯官家眷的現實,動不動就感慨命苦,只得拍拍她的手安慰她:「才進來的時候問了,只是天涼了感了風寒,母親只管放寬了心懷,弟弟還需要您照應呢。」

    黃氏只是泣道:「早知道當日生他下來是要受苦的,就當狠狠心不要了,只是想到鄭家全家抄斬,只剩下這一點骨血在肚子裡,咬咬牙生了下來,如今日子越發過得沒滋沒味,你弟弟如今又不能讀書舉業,你又不能拉拔他一把,可如何是了。」

    鄭寶瓶嘆了口氣,自己那弟弟鄭利是父親的遺腹子,如今也將將才八歲,以前還想著自己掌著沈家的內宅,以後要弄個鋪子給他也不難,如今他還小,自己卻已失了權柄,心下愁煩,只聽到黃氏還在哭泣,不耐煩道:「別哭了,沈老爺既然救了我們,總不會這點忙都不幫的,他手下那麼多店鋪,將來不拘那個店鋪送去先做學徒好了。」

    黃氏嘆氣道:「你道我不知道你的難處麼,當年為了我們能過得好,你給沈老爺做了妾室已是屈了你了,你父親還在日,多少豪門舉子來求親,你父親只捨不得,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般的大家小姐都比不上你,如今沈老爺的兒子娶了媳婦,有了主母,你日子艱難,上次我去看你已是盡知,只是你如何嫁進去這許多年,肚子還未有孩子?但凡有個一兒半女,將來也能分些家財,你弟弟才有倚靠。」

    鄭寶瓶心下更是愁煩,沈茂在她要求為妾的時候就已說過自己不再要孩子,讓她自己想清楚,反悔還來得及,自己當時太過自信,以為世間男子都一樣,再怎麼深情,總有緩緩轉過來的那一天,自己貌美才高,只管慢慢籠絡他的心,真的懷孕了他總捨不得不要吧?誰料八年過去了,竟是真的沒有孩子,她悄悄的去看過大夫,大夫說自己一切正常,那問題便是在沈茂身上了,她也無法可想,只好說道:「以前的事莫要提了,我回去與老爺說說,安排弟弟去個鋪子先學些東西吧。」

    黃氏面上不豫,鄭寶瓶知道母親心裡還是拐不過彎,捨不得兒子去做商賈賤役之流,心下無奈,只得又把自己帶來的禮品一一給她看,說些別的話讓她寬心。

    黃氏卻是想起來說道:「前日鄉鄰蕭家娘子送了尾魚過來,因我病倒了,你弟弟又年幼,她還替我收拾了下煮了魚湯,竟是個難得的人,你一會兒有空也去答謝一下,你也認識她的。」

    鄭寶瓶愣了下,問:「哪個蕭家娘子?」

    黃氏說道:「東頭那蕭舉人家裡的李氏,娘家是李大戶家的,閨名喚梅娘,原也和你認識的,小你幾歲,從前你父親在時,他家女眷也曾來家裡做客過,也是個可憐的,原說是嫁給蕭舉人,富貴之日指日可待,蕭舉人卻是一病去了,家裡日益蕭條,不得已賣了南城的房子,搬來此處,守寡三年,日日被婆婆朝打暮罵的,好不可憐,一日遇到我,認出來還問了你的去處,聽說你在沈家,還嘆息說可惜了,前幾日聽說我病了,她便時時送些吃食過來,你弟弟小,做飯不成,竟是多有倚重她了。」

    鄭寶瓶卻是想起她來,記得自己家當時是父母官,她家女眷帶著來求著辦事,因她談吐不俗,頗能做幾句詩,穿著也十分雅致,自己當時倒是對她另眼相看,原是聽說她訂了沈家,後來卻是退了婚,嫁了才名遠播的蕭才子,後來自己家裡敗了,自己從官家千金墮為官奴,被沈家買了回去,自己屈身為妾,也不願再見從前的舊人,想到如今她處境也是不妙,她不禁起了個同病相憐的心,便站起來道:「那我帶些禮品過去答謝一聲好了,娘在這裡有個鄉鄰走動,散散心也好。」

    黃氏點頭許了,鄭寶瓶看著母親吃盡了那燕窩粥,才放心的出來,揀了點布匹藥材,便帶著百靈和僕婦一同過去蕭家。

    僕婦去打聽了一番,很快找到了那戶頭,百靈便自上去叩門,過了一會兒有個老婦人來應門,身上簡樸,發上整整齊齊的梳著,插了根竹簪,問道:「是誰家?」

    百靈陪著笑臉道:「您是蕭老夫人吧?我家娘子是西頭鄭家的大娘子,原是您兒媳梅娘的舊識,今日歸省,聞聽母親病時多得你家照應,特攜了禮物來感謝。」

    蕭老夫人上下打量了鄭寶瓶一番,看她帶著僕婦丫鬟,衣著華麗,旁邊僕婦又捧著禮物,臉上稍霽,說道:「都是鄰居,關照也是應該的,請進吧。」

    蕭老夫人引了鄭寶瓶一行進來,只見小小的院子裡頭有廂房五間,房旁邊一間灰棚子,便是廚房,李梅娘卻是在廚房裡頭燒飯,院子裡放著泔水桶,還養著一群雞,遍處都是雞屎,看得出極力清掃過,只是仍有新鮮雞糞,院子裡頭一股怪味。

    蕭老夫人招呼梅娘道:「有客來,是你舊識,先打一壺茶過來吧。」梅娘抬頭看到是鄭寶瓶,面上十分驚喜,只趕緊收拾了一下,便打了茶水到堂屋。

    堂屋裡頭收拾得尚算整齊,蕭老夫人請她喝茶,問候了幾句她母親的境況和她的情況,知她嫁到沈家卻是做妾後,臉就有些不好看,想是自詡為舉人之母,身份不同,待到鄭寶瓶將禮物奉上後,才滿意的點點頭,只讓梅娘繼續招呼,便自回房了。

    鄭寶瓶看梅娘渾身落著灰,頭髮只是簡單挽著,身上只著藍布襖裙,一點妝飾都無,敘了幾句寒溫後不禁嘆道:「好歹也是舉人之家,如何淪落到讓你下廚的地步,我記得你娘家境況也不錯的,如何一個下人都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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