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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2:20 作者: 陳燈
林萱抬眼,看他目光專注的看著自己,面上忽然騰的熱了起來,心裡有些慌亂地想,他這是什麼意思?
沈霆看她面上飛霞,仍然繼續說:「我心悅萱娘已多時,只是礙於禮法,不敢宣諸於口,只能埋藏心裡,後來萱娘與二弟義絕,我實心有竊喜,然仍遵於禮法,不敢唐突,更不敢褻瀆於你,如今二弟與萱娘已經和離,我想,我應當讓萱娘知道我這一份心意。」
林萱面紅如火,握緊了那萱草花梳,梳齒陷入了手心,卻不知所措,最後道:「我心已如古井水,只想守著兒女好好度日,並不想過這些事情,大哥家事富裕,儀表非凡,必能有更好的女子相配,不必鍾情於我這樣已嫁過又有兒女的女子……」
沈霆微微笑道:「萱娘一向很有主意,應當知道和離之女子生活有多難,兩個孩子跟著我,我必視之如親生,若是有幸與萱娘能結連理,我願弱水三千,從此只取你這一瓢飲之,絕不會如二弟一般,朝三暮四……」
林萱什麼都沒說,只匆匆道:「大哥想多了,若沒什麼事情,我先下去了。」說罷轉身便走,沈霆仍然笑如春風地道:「萱娘子若無意,我便一直等著,無論多久,沈霆一定都等著。」
林萱不去聽他的,匆匆走進裡屋,卻感覺到雙頰火熱,只得到了屋裡就著盆里清涼的井水洗臉。
冰涼的井水淋在臉上,她稍覺頭腦清醒了些,看著手裡還握著的那萱草花梳,忍不住自嘲了一番,自己遇到的男人,哪個不是開頭都是情意綿綿,甜言蜜語,到了最後,還不是用過就扔。男子的山盟海誓,信得過才怪了,更何況是這古代,一個娶妾合法的年代,陳友諒都不能免俗的娶了多少個,自己是個再嫁的身份,膝下又有兒女,如今沈霆不過是一時情熱,將來遇到更好的女子,自己又將置於何地?
正說服自己之際,卻聽到隔著院子,前院那兒,傳來了笛聲悠揚,吹奏的卻是自己適才吹的那曲故鄉的原風景,聽得出他笛子上的造詣卻是比她那三腳貓的塤高多了,不過也是方才才聽了一次,便能如此完整而流暢的吹出,比起她的塤曲,少了些幽怨悲切,卻是多了一番灑脫自然,她不覺又痴了,月明如畫,風吹過半牆花香,那樂聲愈發清遠悠長,她的心也亂了。
當夜沈霆便走了,他還有許多事情要收尾,還要安排人去給誠意伯送信,抹乾淨痕跡,尤其不能讓人發現林萱與曦娘、福哥兒的存在。
林萱仿佛又回到了平凡安靜的日子,只是卻又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是清晨金亮的陽光照在開滿紫花白花的豆架的時候,是午後風從爬滿爬山虎的廊下穿過的時候,是夕陽下山,站在院子裡收被風吹得漲鼓起來的床單的時候,是月夜拿起陶塤,試著想要吹一曲風之甬道的時候,總有什麼東西,拂動她的心。
入了六月,這日陽光明媚但不灼熱,林萱想起林管家從京城運回來的父親的遺物,裡頭有許多書籍,原來只是摞在書箱裡,未及整理,看這日曬書正適宜,便在院子裡頭攤好蓆子,將書箱裡的書一摞摞地抱出來,曦娘和福哥兒也要來幫忙,林萱怕她們弄壞,便還是讓白朮青黛帶著她們一邊玩去了,自己和香附一本一本打開攤在涼蓆上,逐本檢查,發現有發霉現象的,就用半濕不乾的抹布擦掉書上的霉斑;發現書有折皺、卷角的,就以光潔的磨刀石壓平整;發現書有脫頁、破損的,就粘補修復。
林崇舒的書不僅僅限於醫術,還涉及僧儒道卜,書畫算學,都有藏書,她翻開一些卜算的書,居然發現上頭的字,是娟秀而工整的,這書,居然是這身體的母親所留下的,她十分意外。再翻了翻,卻看到一疊厚厚的札記,打開全是手記,應都是林崇舒寫下的,林萱忍不住一頁一頁的翻,全是林崇舒與林萱的母親的遊記,每到一處,均細細記載,而裡頭稱呼林萱的母親叫「阿箏」,字裡行間,伉儷情深,裡頭又偶爾會間有有女子的字跡記載,文才雖遜色於林崇舒,卻十分活潑清麗,活脫脫一個受寵的嬌女子和夫君文字戲謔。林萱蹲在地上,看得入迷,直翻了半日,感到有些膝蓋酸痛,便索性席地而坐,隨著札記上的文字,她似乎看到了一對夫妻,攜手暢遊四海,情意眷眷,她之前居然從來沒有看到這些。
書箱裡還有一些字畫,卻都不是什麼珍貴的名家字畫,林萱一一打開,發現許多都是林崇舒自己畫的,有些花卉工筆,有的是山水潑墨,卻又有人物圖,都是同一個女子,其中一幅,上一個女子巧笑倩兮,手裡拈著枝黃花,人淡如菊,旁邊題著詞:「花信來時,恨無人似花依舊。又成春瘦,折斷門前柳。天與多情,不與長相守。分飛後,淚痕和酒,占了雙羅袖。」惆悵落寞之情,撲面而來。
林萱知道,這應該就是那讓林崇舒記了一輩子的阿箏,自己這具身體的母親了。
臨睡前,林萱凝視著鏡台里自己一日比一日嬌妍起來的容貌,她將那萱花玉梳,輕輕插在自己烏髮上,玉一般的肌膚上,雙目瀲灩如春水,雙頰自帶著那青春的粉潤,她想起林崇舒與阿箏相伴一輩子的歲月,想起自己,就這樣平靜的過一輩子麼?她不可自抑地臉紅了起來。
第93章 福禍相依
卻說江老夫人知林萱和離後,嗟嘆再三,心疼不已,逢年過節常常叫她過去江宅吃飯。王含薰已嫁入江家兩年,仍然無出,江老夫人心下不免有些著急,又看林萱年紀輕輕便已有了一兒一女,便想林萱多給含璞說些私房話,教教含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