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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8:02:20 作者: 陳燈
    原來方天喜落水後同樣也著了涼,只是身體到底比昭平帝健壯些,又一心要護著主子,堅持了這數日,熱炕都讓給昭平帝睡,自己只在炕下找了些稻草睡著,有食物又都盡著主子先吃,白日砍柴燒炕,步行去買糧食,又要煮飯煮藥,服侍昭平帝,身體已是淘空,不過是一股意志力撐著,而眼看昭平帝一日一日的好轉,他心下放鬆,病便洶洶而至,高熱昏睡不醒。

    昭平帝也著了慌,他近日只顧著自己心中傷感悲愁,自幼呼僕使婢慣了,習慣了方天喜小心翼翼一切以他為先的服侍,哪裡注意到方天喜的臉色不妥?他龍困淺灘,落到如此地步,只得這一名小太監對自己死心塌地,如今這名小太監又病倒了,他怎能不著急,卻是翻了一輪大顛和尚留下的藥丸,卻只剩下一丸,原來他的風寒並不算嚴重,水控得及時,大顛和尚原只是估計他們很快就好了便可以自行走到鎮上再抓藥細細調養,孰料昭平帝心中鬱結,纏綿不起,如今倒是誤了方天喜,去哪裡再找個大顛來治病?

    昭平帝從無照顧人的經驗,只是想著平日方天喜照顧自己,拿了些涼水浸濕替他敷了額頭,又手忙腳亂要生火燒些米湯,哪裡生得起來!折騰了半日只勉強燒熱了水,也不知如何算能喝,估摸著盛了給方天喜餵湯,卻是牙關緊咬,根本灌不進去,到了半夜,全身抖了起來,昭平帝勉強燒起炕來,卻發現柴火不足,又出去摟了些枯藤樹葉,扎了一捆,卻又力氣微弱,拖了半日才回到,心中想起平日都是方天喜做這些事情,不由得心中愧疚,滴下淚來。

    到了五更,方天喜卻是清醒了過來,看著旁邊看著他落淚的昭平帝,心中清明,知道自己已是要死了,卻對昭平帝說道:「奴婢沒能服侍皇上迴鑾,罪該萬死。」昭平帝淚流滿面道:「方天喜你再堅持一下,朕明日便去山下替你找大夫。」方天喜搖頭,艱難地道:「奴婢不行了,沒辦法再服侍皇上了,待奴婢死了,求皇上一把火將奴婢燒了,將骨灰灑到江里,奴婢家在江南,興許能沿江回家……

    皇上自己今後要當心,您少在民間走動,只怕下去了暴露行跡會引來追兵,如今還不知道是誰設下陷阱,皇上切莫輕易暴露身份,也莫要回南京了,只怕直接回京,找國舅爺比較可靠……奴婢胸口的錦囊里有些銀子和銀票,皇上拿著應急。」

    一言尚未說完,已是力氣耗盡,咽了氣,昭平帝放聲大哭,方天喜自幼伴著他,四名小太監只有他一個留了下來,沒跟他過上什麼好日子,如今卻是為了他死去,昭平帝連日遭受打擊,如何不痛徹心扉,足足哭了半日,看屍體已是冷硬,知道回天乏術,只得依他遺言,堆了柴禾,將他屍體放上,一把火足足燒了半日才盡燒化了,衣服兜了骨灰,到江邊盡拋灑之。

    也是天無絕人之路,卻是恰好有隻大船,因逆浪沖壞了舵,停泊於江邊岸下修舵,昭平帝趕緊假稱戰亂流落於此的書生,待要搭個順風船,到了港口再下。付了船資後,卻是順利上了船,很快舵修好後開船行駛,不幾日,便到了瓜州停泊,昭平帝便下了船。

    第53章 龍困淺5灘

    瓜州不過距南京十來里江面,昭平帝陳翊卻是在船上已是聽說了,他駕崩的消息已是通告全國,大皇子已經登基為帝,朱允炆為攝政王,蘇太后垂簾聽政。他又驚又怒,朱允炆雖然戰功彪炳,但到底根底尚淺,如何能順利成為攝政王?

    心念一轉,已是想起魏國公的女兒嫁的正是朱允炆,正是魏國公主動要陪自己御駕出征,又是他告訴自己太后殯天,而朱允炆又是誠意伯劉璉的學生,此次平叛驅虜,建章軍聲威大震,只怕也未嘗沒有扶持他上位之意,而鄭國公一脈,已是只剩下常玥,資歷尚淺不頂事,其餘文臣,國亂之時哪容他們置喙,而武臣之中,大半是建章軍院一系,只怕朱允炆所圖不小,定是早有勾連,否則哪能在短短的城破之日便組織起偌大軍隊擊退敵人?而順利上位,只怕也與蘇太后達成協議。

    他一念及此,心中驚疑,也不敢再去找地方官府,只怕落入羅網,只得去住了客棧。不料他身體素行嬌養,近日傷心太過,在客棧中居然又是發熱起來,使錢讓小二去找大夫,沒多久,房費飯食費,看診費、藥費、打賞費,居然把方天喜留下的錢將將要罄盡了,便使小二去當了個團龍玉佩,那小二看那玉佩水頭極好,並不知團龍玉佩非常人能佩戴,看他全不知世事,只一味使喚人,便知道是富人家的落難少爺,糊塗不曉事,早悄悄將玉佩昧下,另找了個市面上到處可見的普通玉佩去當了,隨便拿了十幾兩銀子和當票來應付,昭平帝也不知人心險惡,只葫蘆提的接了。

    沒過多久,陳翊身上的值錢的東西包括衣物盡數當完,掌柜知他無錢,便前來催結房費,昭平帝無法,只得忍恥寫了欠條,道儘快還清。這日便強撐著病體出來想辦法找些錢結了房費及赴京的盤纏。

    街道上熙熙攘攘,城門附近有人在大聲宣讀免賦稅免強征徭役的聖旨,有民眾沸騰歡呼,也有人在大聲誇獎攝政王的仁政。他心中酸澀不已,只得勉強走了走,看到有代寫書信的,捏捏手裡剩下的幾個銅板,只怕買了桌椅紙張,錢還沒收回來,今晚的晚餐已是沒了著落。他自幼便是錦衣玉食的長大,從未想過要自己掙一文錢花,如今他一路走,卻全然不知從哪裡可以掙夠回京的盤纏,滿心茫然,甚至想,索性便回魏國公府,自投羅網也罷了,強似於如今苟且偷生,無根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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