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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7:31:22 作者: 溜溜豬
本朝號稱是近幾百年來難得的太平盛世,皇倉中儲存的絹帛和大米,夠全國十幾年之用。於是在成定四年大災之年時,宣德帝免了全國三年賦稅並開全國十分之一的儲糧倉賑災,縱使這樣,民間還是有過的很清苦之人。
秦婆子難得在山上見到大活人,老人家就是這樣,一旦聊起來就聊開了。絮絮叨叨又說起當年之事,她與老頭子是如何如何逃婚逃到這山上來的,又是如何如何在山上住下來,生兒育女,後來孩子大了,不願意住在山上,就都下山了。而她眷念與老頭子一起生活的地方,不想跟著孩子們下山,於是就在山上一年年的住下了。
早幾年孩子們剛成家立業,家裡的事情也不多,一個月還上山來看看她,送點必須用的東西,這幾年兩個孩子也都有了家小,家裡的負擔很重,便只有逢年過節的才會過來聚一聚,看一看娘,給爹的墳頭除除草。秦婆子也不想成為孩子們的負擔,於是不肯要他們送東西上來,靠著自給自足過日子,也還能湊合,不至於餓肚子。
趙王聽到這裡眉頭一皺,他想起自己的娘,絮絮叨叨的皇后何嘗不是這樣,心裡自是希望兒女來看她,多聽她說幾句話,而自己為了君湄的事情與她彆扭了這麼久,心裡頓時過意不去。
君湄見他目光深沉,一時也猜不中他心中所想,只是握緊了他的手,笑了笑,趙王見她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一時心裡的陰霾一掃而空。
如今她在自己身邊,自覺得是這世間上最幸福的人,她活著,她很好,她對著自己笑,心裡竟沒有更多的願望了,只想著夕陽西下,人間美好,若人人安好就最好,又想著若是下山,第一件事就是進宮給母親陪不是去。
趙王似想起什麼一般,從懷裡掏出一把金豆子,強塞進秦婆子手中,秦婆子這輩子連銀子都見得少,吃驚的見這年輕人塞給自己的金豆子,嘴巴都合不上來。
那金豆子有黃豆大小,平常是趙王隨身帶著賞下人的。
——
這幾年體貼些的主子們便打造了造型簡單的金豆子,這幾年京中大戶都時興拿金豆子打賞人,即便於攜帶,又顯自己大氣。久而久之金豆子在京中成了可以交易的硬通貨,一顆珠子可以兌換一錢銀子。
像趙王這樣的貴胄未必隨身會帶銀子,但是金豆子就一抓一大把,打賞起人來也是看心情,他今天為秦婆子感動,便隨手抓了一把金珠子塞在人家手裡,難怪秦婆子驚訝的連嘴都合不攏了。
這一把金珠足足有四五十顆,換成銀子有四五兩,足她這樣的老人家用一輩子都有餘,她連連推辭:「不行不行,這太貴重了,老婆子哪裡受得起。」
趙王說道:「婆婆你與我有一飯之恩,今日若不是有婆婆贈粥施餅,我二人即使有再多的金子在山上也只能餓肚子,所以您是受得起。」
他心裡確是想著,像秦婆子這樣的老婆婆不知道有多少,只可惜皇恩浩蕩也不像陽光一般能普照眾生,自己生為皇子,沐萬民恩德,享用之物莫不是子民的供奉,能幫助秦婆子這樣的老婆婆,自己心裡也覺得很安樂。
趙王一向不慣於與陌生人多說,心裡很想安慰婆婆一番,話到嘴邊卻是說不出來,內心覺得彆扭的緊。
秦婆子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心裡百感交集,又看了看君湄,君湄卻是笑著叫她收下,又說道:「婆婆,怕是這幾天我們還要在您這裡到擾,我這個笨哥哥受了些傷,明天得請您去村里找個大夫來幫他看看。再者您也買些肉菜骨頭回來,他受了傷,我想幫他熬點湯補一補。」
秦婆子吃驚的看著手裡的豆子,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君湄這才與她說起,下山如何如何換成銀子,買些什麼樣的東西回來,又害怕秦婆子這樣的老太婆拿著金豆子被人誆騙,叮囑她一定要找個合適靠譜的年輕人幫她。
秦婆子吶吶的怔在那處不知該如何是好,自是千恩萬謝一番。
兩人吃過飯,見日頭正早,趙王有傷,便先去屋裡躺下了,君湄陪著秦婆子在院中剝起玉米嘮著嗑。
「姑娘是從京城來的?」
君湄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問道:「婆婆這裡沒住其他人嗎?」
秦婆子嘆了口氣:「孩子們下山謀生活去了,許久都沒人上山,老頭子死了以後,山上就只有我一個人了,說不定哪天一個人死在山上了都沒人知道。」
君湄眼眶一紅,想起大獄中死去的父母,低下頭剝著苞米不說話。
秦婆子瞧著她臉色有異樣,問道:「你這孩子怎麼了?」
「我想我爹娘。」君湄揉了揉眼睛:「我原是不用跟他跑出來的,只因我爹娘都死了,庶母和哥哥們生活的不好——」
她說的也是實情,于氏跟哥哥們確實沒辦法給她提供什麼依仗。
她心裡明白,開國勛貴如今剩下的不多,像許家,柳家能在倒台後又回歸平民的生活,實際上是一種更好的出路。兩個哥哥不爭氣,若是久在官場侵染,指不定以後真會鬧出殺頭大案來,如今有了錢,有了地,一家人和和睦睦在一起生活難道不好嗎?非要擠進官場是非中才是出路嗎?
她不懂,她內心裡實際上很嚮往奎莊那樣的地方,在那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的地方生活很安生,即不會觸動朝廷的利益,也不會莫名其妙的被卷進是是非非裡面,若是哥哥們爭氣些,做點小本生意,日子過得未必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