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頁

    從前覺得很無法面對，覺得自己可恥，但今天看到自己被人這樣討論，關澤居然覺得，承認就承認了，沒什麼大不了。

    早已經忘了是什麼契機，讓關澤放棄了自我厭棄，他知道現在自己是真的好了，真的從過去的陰影里走了出來。雖然沒辦法準確說出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但肯定是遇到周荻、喜歡上周荻之後的事情。

    想著周荻，關澤的心緒越發平靜，他決定什麼都告訴盧教授，而盧教授打算怎麼處理他都接受。

    到了盧教授的辦公室，果然看到他一個人在看那個帖子，表情非常嚴肅。

    關澤輕輕敲門，盧教授頭也不抬地說：「進來。」

    「盧教授，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關澤走到盧教授的面前，誠懇地道了歉，然後垂手站在一邊。

    盧教授轉過來面對關澤，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說：「坐。」

    關澤這才拘謹地坐下。

    盧教授沒有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說說：「帖子上說的事情是真的？你是同性戀？」

    關澤沒有猶豫地回答：「是的。」

    盧教授又說：「帖子裡還說你引誘了未成年人，這怎麼說？」

    關澤嚇了一跳，連忙湊到電腦面前看，發現後面發帖人又發了一些內容，繪聲繪色地描述他誘騙某個未成年人，並且二人已經同居了。

    關澤看得臉色發青。

    他和周荻經常一起出入，他住的這個小區，也有很多學生在這裡租房的。其實有好幾次他們兩個回家都碰到了學校里認識的人，但關澤從來都沒有在意和避諱過，也不知道被誰看到了。

    盧教授靜靜地看著關澤，關澤回過神，連忙道：「這不是真的，我沒有那樣！」

    他的確是喜歡周荻，但他不能忍受別人用那樣不堪的語句描繪他和周荻的關係。

    盧教授倒是很淡定，面色不改地繼續說：「你先坐下再說，不必那麼激動，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就好。」

    關澤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但臉色仍然不好看，他儘量平復了自己的情緒，接著說：「盧教授，我的確是同性戀，但這只是我的個人取向，以前沒有刻意提這些事情，是因為這與我的學習和工作並沒有關聯。既然現在有心人要以此做文章，那麼我也不能迴避，我可以都坦誠地告訴您。我是同性戀，我喜歡的人的確是還沒有成年。但到目前為止，我和他一直都是以禮相待，沒有絲毫地越矩。對此我問心無愧。這個發帖人的無端指責，我不能接受。」

    盧教授沉默了許久，那張嚴肅的臉看上去像是永遠都不會軟化，關澤心裡像是在打鼓，又緊張又難受。

    關澤其實很清楚，發帖人想用這樣一張帖子讓京大開除關澤，實在是異想天開，作為一所成立百年的國內頂尖的高等學府，京大的氣量和見識都不至於容不下同性戀者。

    可如果是考慮傳言造成的不良影響，盧教授如果繼續用關澤做助教，一定會承擔一定的壓力。

    關澤並不想讓盧教授承擔他的壓力，無論盧教授怎麼決定，關澤都接受。於是他沉默地等著盧教授的回答，而對方去只是一直看著電腦屏幕上的帖子，從頭到尾全部看完了，又還沉默了很久。

    關澤也安靜地等了許久，盧教授才開口。

    「學校不可能因為性向開除你，我也不可能因為性向問題而對你有偏見。」

    「謝謝您。」關澤鞠了一躬，等著盧教授接下來要說的轉折。

    「但學校這麼大，這麼多人，難保所有人都不會對此有偏見。你可以問心無愧，我也可以相信你，但旁人會怎麼想，你無法控制。所以這件事情對你個人的發展，可能會造成不好的影響，尤其是你有意向留校的話。」盧教授直直地看著關澤。

    關澤沒有立即出聲，仍然安靜地聽著。

    盧教授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關澤，你想過沒有，當初為什麼我會特意在那麼多人之中選了你作為助教？又是為什麼讓你參與我的研究，以及明天課程的工作？「

    關澤說：「盧教授您自然有您的考慮。」

    「是的，我考慮過，因為我覺得你適合。你為人誠懇，做事認真，對待學術也非常嚴謹，至少在目前為止我的學生中，少有你這麼能沉下心工作和學習的。不管從前你是為什麼栽了跟頭，但你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看到的已經是一個專業能力一流且對學習擁有飽滿熱情的你，所以我認為你可以勝任我交給你的工作，並且相信你還有很多發展和學習的機會。如果你以後打算出國深造，那麼我也就不多說了。但你的意願要是留在國內，除了京大，就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給你相同的學習環境和發展空間。」

    關澤點頭道：「您說的是。」

    盧教授輕飄飄地盯著關澤，終於說到了重點：「既然你們並沒有在一起，那麼或許感情還不是那麼深厚，而且對方還是未成年人，心智也並不成熟。綜合各方面考慮，我個人建議，就這樣斷了，對你們兩個人都好。」

    雖說關澤有點猜到了盧教授要說什麼，但真的聽到，關澤還是愣了一愣，條件反射地問道：「您說……什麼？」

    盧教授道：「你可能會覺得我這樣說有點不近人情，但我是站在現實方面考慮。既然還沒有開始，那麼最好就不要開始了，專心在你的工作和學習上，等你的工作和事業穩定一些，再考慮感情問題也不算遲。」

    關澤明白盧教授的意思，也知道他說得這樣嚴肅，都是為了自己考慮。

    但他即使是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理，關澤也沒辦法接受。

    沒有開始就不要開始了。

    既然感情還不夠深厚，那麼趁早放下。

    把這些話攤開來講，關澤只覺得太過於殘酷。不，不是這樣的，他和周荻之間……不是這樣簡單的兩句話就可以結束的。

    關澤沉默了許久，盧教授也沒有出聲，一直等著他的回答。直到關澤再次抬起頭，對上盧教授的目光時，他的神情是前所有為由的堅定。

    「盧教授，很抱歉，你的建議，我無法採納。」關澤緊緊地捏著自己的拳頭，認認真真地說，「我喜歡那個人，非常喜歡，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我絕對做不到為了個人的發展就放棄這段感情。我很熱愛我的工作，也很希望能繼續跟著您學習、做研究，但如果我的感情問題和學習工作問題產生的衝突，那麼我會選擇我的感情。」

    盧教授嚴厲地說：「所以，因為這一段沒有開始的感情，你要放棄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學習機會嗎？」

    「我不會放棄學習的，無論在哪裡，在什麼樣的環境下，我都可以學習。我熱愛著數學這門科學，這一生我都不會放棄它。」關澤頓了一頓，認真地說，「但我喜歡的那個人，稍不注意就會錯過了，如果今天我錯過了他，我同樣會後悔一輩子，所以……一定要選擇的話，我會優先選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