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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7:26:44 作者: 木一了
「我都以為她好了,只是如果鄧醫生太忙,家訪的頻率變低,她又會復發,不肯吃藥,並且打我罵我,然後又後悔。就這樣過了幾年,我們又搬了好幾次家,終於是和鄧醫生失去了聯絡,我媽媽也就一直這樣反反覆覆地發病,一直到了我十五歲那年。
「那年中考我考得很好,上了附中精英班的分數線,我告訴她的時候,她很高興,立刻就把我們現在住的房子給退租了,在附中附中買了一套房子,買房子的錢,是之前我姑姑給的那套房拆遷以後賠付的,還不少。
「就在我剛剛入學不久,我們搬進了新房子,當時我媽媽還更高興,說我們要開始新生活了,以後都會好的。可我第二天放學回來,發現我媽媽自殺了,找了一條河跳下去,安安靜靜地走了,沒有留下一句話。
「我外公外婆那時候已經去世了,沒有了直系親屬,其他親屬也不願意收養我,於是我的監護權就歸了當時的居委會。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發現自己不對勁的。我沒辦法和人正常相處,不管是老師,同學,還是居委會的工作人員。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是很真心地要幫助我,但是我自己的問題太嚴重了,時間一長,他們也對我沒有了耐心。
「明明已經沒有必要天天吃青菜了,我還是吃不下其他的食物,嚴重到有時候吃了會嘔吐。我不敢喜歡什麼,不敢對任何東西投入太多感情。我開始像我媽媽一樣,會陷入昏昏沉沉的狀態,被驚醒的時候,就又極度恐慌。我休了一個月的學,偶然在報紙上看到了鄧醫生的新聞,他依然在進行公益心理治療活動。
「大概和剛剛生下來的時候一樣,雖然很艱難,我還是有著非常強烈的求生欲望,我幾乎是半死不活地找到了鄧醫生,他救了我,讓我活了下來。他慢慢教會我學著像是一個正常人一樣地生活,雖然還是很討人厭,但至少大部分人都不會看出我有病。
「多虧了我媽媽買的那套房,後來那附近修了地鐵站,房價漲了很多,我把那套房租了出去,每個月的租金不少。靠著那些租金,一直到現在我都過得很好。
「又過了兩年,在高二的時候,我參加了數學競賽的一個培訓班,以雲也在,和我分在了一個小組,我們的小組的綜合得分是最高的,於是以雲也對我親近了起來。因為從來沒有人親近過我,鄧醫生也鼓勵我交朋友,所以我就努力和以雲相處了,以雲又帶我認識了……你哥。
「是蕭總主動追求的我,我覺得他好像很好,就莫名其妙喜歡了他,兔子是我和他一起撿到的,他以前還說,我們三個是一家人,那時候我還信了。只是我們的戀愛談了沒有多久,他又莫名其妙地劈腿了。總之,那一段就是那麼莫名其妙。我受了很大的打擊,在高考之前又出了一點小事故,然後……考得很糟糕,也是為了逃避,我就報了蓉城大學。
「真的要感謝鄧醫生,知道我去蓉城之後,他親自飛了過來找到我,讓我不能斷了心理治療,因為鄧醫生的堅持,四年來,隔一段時間鄧醫生就會飛來蓉城為我進行治療,在我好轉之後,鄧醫生就把治療方式改成了電話諮詢。
「四年之後,我考上了京大數學系的研究生,我不敢說過去十多年的事情我已經完全放下,也不算痊癒,但我認為我已經有了正常處理那些問題的能力,於是我就這樣回來了----
「接著,我就遇到了你,後來的所有事情,你都知道了。」
第61章
說這一長段話的時候, 關澤很平靜, 他的語調沒有平仄起伏,表情沒有變化,就像是個機械的人偶娃娃,說了一段已經設定好的、不帶任何感情的台詞。
而聽著這些話的周荻, 卻如同被千刀萬剮了一樣, 關澤拋出的每句話都變成了一把割肉的利刃, 將他渾身的皮肉一點點割開, 他已經找不到一處完好,也找不到一處不痛。
其實這些事情不需要關澤對他說,他早就知道了, 但他根本沒想到再聽關澤說一次,會讓他這麼痛。他想抱抱關澤,卻發現自己的四肢都冷到麻木了, 關節像是被凍住一樣無法動彈。他張開嘴,卻也只是發出了一聲干啞而且毫無意義的顫音。
關澤等了一會兒,只看見周荻紅了眼,卻再沒有其他反應。於是關澤深吸一口氣, 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說:「怎麼, 嚇到你了嗎?」
「我……」周荻立刻搖頭, 卻也沒話可說,只好著急地抓住了關澤的手,用力放在胸口。
關澤感到自己的手被周荻勒得發痛, 但那種痛感卻讓他覺得很安心,他沒有抽出自己的手,倒是輕輕笑了笑,說:「你覺得我可恥嗎?」
周荻急忙回答:「怎麼可能!」
「愛不可恥,欲望也不可恥。」關澤認真地說,「這些都是你告訴我的,因為你,我才有勇氣正視我自己的欲望,直面我所喜歡的一切。所以,你也不要覺得自己可恥,以後你繼續給我勇氣,好不好?」
周荻突然支起了上半身,一把將關澤抱在懷裡,他的聲音在關著的耳邊響起,像是要哭出來一樣扭曲低沉。
「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我想看你好好的,每一天都快樂。我不要你安慰我,因為你的出現,對我來說就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了,以後都讓我來安慰你,所有的不好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在你身邊,就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關澤啞聲道:「我以後再也不提那些事,只要告訴你,我心裡就輕鬆了。你不要難過,我不怪我媽媽,她到死都恨著我,也愛著我。我心裡沒有一點恨,因為早就過去了,遇到你的那一刻,所有的傷害就都過去了。」
周荻的懷抱緊了緊,關澤明顯感覺他還想說什麼,於是搶先開口道:「你別說了,所以的道理我都明白,我不想多提。」
周荻張了張嘴,最終決定尊重關澤的意思。他好像很乖順,但其實關澤看不到他的表情,此刻他的雙眼像是兩團火,燃燒的全是仇恨。
他恨傷害過關澤的一切,也恨自己。
如果能夠早些遇到關澤……
但真的早些時候遇到關澤,他也沒有辦法把關澤從那個泥潭裡拉出來,那時候的他……也無能為力。
從前的傷害無論如何都無法彌補,他無法回到過去的時光,給曾經的關澤一些安慰,唯有抱緊現在的關澤,將以後的風霜都擋著他的身前。
因為不想讓這樣沉重的氣氛再繼續下去,周荻故意將自己的表情給藏了起來,他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又恢復了一派的天真。
周荻鬆開懷抱,雙手搭在關著的肩膀上突然說:「所以……你說那麼多話的意思……是喜歡我嗎?」周荻眨著他那雙天真的眼睛,說,「我給你了勇氣,所以現在你就有勇氣承認喜歡我了?」
關澤:???
原本是想安慰周荻,可不知道周荻怎麼理解成了這樣。頃刻間關則就紅了臉,他慌張地往後退,可被沙發擋住退路,根本退無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