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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7:25:24 作者: 趙史覺
她周身一軟,剛鬆了口氣,卻忽然看見萬玉深手中的劍鋒往裡一遞。
----竟是要滅口!
穀雨瞳孔驟縮,心思急轉:為什麼?萬玉深不像是會濫殺無辜之人,他要讓這個刺客閉嘴----為什麼?
他怕從刺客嘴裡問出什麼?
……他想保護誰?
穀雨猛地想起傅千引,為什麼萬玉深要叫他走?為什麼不能被太子看見?
她師父又是為什麼出現在皇家的宮宴上,他究竟是誰?
穀雨在那一剎那間轉過無數思緒,眼看鋒利的刃就要割斷他的喉嚨,一柄寒光忽然從側面斜出,撞偏了萬玉深的劍。
是蕭長衾。
他趕來得急,髮髻微亂,神情卻很鎮定。
「有勞將軍,接下來交給我就好----來人!把這逆賊壓下去,我要親自審問!」
萬玉深神情不變,收劍回鞘,負手走回穀雨身邊,仿佛方才剎那間的殺意不曾存在。
蕭長衾的目光環視過在場所有人,眉頭蹙著,似乎在尋找誰。
過了片刻他收回目光,也向這邊走過來,溫柔地朝穀雨笑笑:「嚇到了吧?」
穀雨神色複雜,搖搖頭:「沒有。」
萬玉深伸手攬住她瘦弱的肩膀,平淡地對太子道:「我陪著她,殿下不必擔心。」
蕭長衾理解地點點頭:「如此甚好----這刺客如此囂張,背後一定不簡單,今晚在場諸位暫時要留在宮中,還望將軍諒解。」
萬玉深頷首。
「如此,我便先去父皇那邊了,」蕭長衾背過身去,幾步後又停下,半轉過身,表情模糊不清,語氣十分隨意,「阿玉,方才我太過慌張,顧及不全,你可曾看見有在場者私自離開?」
穀雨手指一動,咬住嘴唇沒有說話。
萬玉深神色如常:「不曾。」
昏暗的光下,穀雨隱約看見蕭長衾的視線,帶著深深的探究,讓她忽然不太舒服。
「----這樣啊。」
蕭長衾遺憾地笑了笑,轉身走了。
如今一夜過去,蕭長衾臉上疲態更濃,貴人們一見他臉上明顯的愧疚哀痛,也不好苛責,紛紛感嘆父子連心,太子殿下當真孝順。
蕭長衾撐著笑意一一安撫眾人,然後一路送他們到宮門,把這些人感動得一塌糊塗。
穀雨被萬玉深牽著走出宮,林青的馬車已經等了一夜,一見他們立刻迎了上來。
林青神情難得嚴肅:「將軍!」
萬玉深一抬手止住他:「先帶她去休息,有事回去再議。」
穀雨默不作聲,心下卻已經確定,萬玉深和蕭氏皇權之間,的確不像表面上那樣效死輸忠。在將軍府上下,似乎有什麼事心照不宣,而她並不知情。
林青把話咽回去,伸手一請:「嫂夫人,上車吧。」
「啊,好。」穀雨腦袋亂糟糟的,扶住林青的小臂踩上車凳,鑽進車廂時不知在想什麼,迷迷糊糊地竟然踩空了,身子一歪就要摔下去。
萬玉深瞬間出手,穩穩地接住她,乾脆直接掐著她的腰送進車廂,自己跟在後邊鑽了進去。
穀雨沒力氣掙扎,任他抱到座上,安靜而乖巧,像個被不小心弄髒了的美麗人偶。
萬玉深往她後背墊了個布團,輕聲道:「困了就睡吧。」
穀雨確實是倦了,五官都遲鈍起來,片刻後才回應地搖頭:「等回府。」
萬玉深眉心微折,他在外行軍時幾天幾夜不睡的時候都有,又年輕力壯,這樣熬一夜根本沒什麼感覺。但穀雨熬不住,萬玉深看著她泛白的臉,還有前襟轉為深褐色的污漬,心口泛起些疼。
他乾脆伸長胳膊勾到她背後,輕輕向下一帶,讓穀雨側臥在座上,枕著他的腿。萬玉深兩隻手指按在她太陽穴上,極輕地揉著:「睡吧,別撐著。」
穀雨半晌後才反應過來,覺得這姿勢有些羞,可他力度適中的揉捏實在太舒服,她猶豫了一下,就沒捨得起來。
但到底是害羞的,穀雨清醒了點,睜眼看著車頂昏黃的燈。
這架馬車已經舊了,雖然墊子是新換的,但木樑、桌子上的刻痕無不顯示它已經年日久,外觀也灰撲撲的,還不如尋常富裕人家的車座,單看誰也不知道這是萬小將軍專用的馬車。
她住進將軍府這些日子以來,發現萬玉深生活極儉,完全不像穀雨小時候熟知的那些京中權貴,一沒有收藏名器的愛好,二不養名貴的奇花異草,奇珍異寶嬌仆美婢就更別提,簡而言之,這四海揚名的大將軍,是個自律又無趣的男人。
導致她入府以來跟著喝粥吃鹹菜,別說享福,還不如在臨川時過得滋潤。
……為社稷征戰沙場的人坐著破舊馬車,而躲在皇城裡醉生夢死的人卻夜夜笙歌。
穀雨想起宮宴上的奢靡,貴妃一件華服可頂得上臨川三口之家幾年的吃穿用度,乾安皇帝一高興,打賞領頭的舞女足足千金。
她沒有走到御前,卻遠遠地目睹著老皇帝尋歡作樂,蒼老的臉上不見任何天子威儀,只有帶著猥瑣之氣的沉沉暮色。
其實……穀雨忽然想,萬玉深若是真有反心……好像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