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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7:20:01 作者: 沈青
最終,樓下的鐘聲悄然響起----
「我走了。」他道,收回了自己最後一道視線,大闊步地離開。
他離開之後,蘇碧在房間裡安然看了一會兒書。她捧著書的模樣恬靜又溫柔,像是最最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讓小心推門的丫鬟春桃沒有人心打擾,又悄悄地掩映上了門。直到吃晚飯時,才來喊蘇碧。
蘇碧下樓,發現偌大的飯廳只有大夫人冷冷清清一個人。問及展老太爺,才知道他帶著最近得意的七姨太出門應酬去了,其他的姨太太們平日更是不喜湊在一起,都是讓人把飯菜端到樓上房間裡。
聽到這些,她不由有些啞然,卻也從善如流地陪著大夫人坐了下來,一起享用晚餐。可惜,這一頓飯吃到一半,就是硬生生地被驚擾了。
一個神情驚慌的僕人腳步倉促地快跑著進了大宅,遠遠就高聲喊道:「大夫人,不好了!大少爺要槍決李副官!」
一聽這話,一向沉穩的大夫人手指頓時震驚地抖了一抖,卻是眉心一沉,底氣十足地怒喝一句,「你慌什麼!」
正跑得大汗淋漓的僕人一愣,滿臉的焦急之色呆滯在臉上,被她猛然爆發出來的怒氣給震在了原地。他躊躇地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見到這副情景,大夫人有條不紊地拿起帕子抿抿了嘴角,沉住氣問道:「這消息是哪傳出來的?」
對方一時間被她給問懵了,只是訕訕地開口稟報,「大少爺和李副官起了矛盾,派人將他狠狠地扣住,還在大街上拔了槍,不少人都看到了。」
越說,他越是沒了底氣。果不其然,大夫人聽了他的話眉心皺得緊緊的,沉著臉失望地長嘆了一口氣,「來福,你在我們展家也有些年頭了,怎麼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大少爺是掌管滿城兵馬的將軍,莫說是處理一個屬下,就說是御下治嚴也是有分寸的,你替他操的什麼心?」
一時間,趕來稟報的僕人臉色就蒼白了起來,極力措辭為自己辯解道:「小的也是擔心外面的流言不好聽,再鬧得滿城風雨。」
大夫人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氣,可她這一輩子見過無數次大風大浪。先前跟展老太爺白手起家過,風裡火里去過,刀山火海也趟過,就連這條小命也是數番從閻王爺的手中逃了出來,得以幸生。所以,展翼的這件事,對她而言當真不算什麼。
她的眸光低斂,不直接回答僕人的話,反倒溫聲問向蘇碧:「要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
蘇碧想了想,皎潔的臉上神色堅定,篤定地說道:「夫君是做大事的人,他的選擇都對。」----有槍桿子的人才有話語權。
然而,大夫人聽到了她的回答,慈悲溫和的臉上卻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點笑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孩子,就是這個理。」
她笑著對蘇碧點了點頭,回復僕人道:「聽到了沒?這事是大少爺在外面的公事,你我等人安然守住家裡的安穩,便是對大少爺最好的支持和後盾。」
這話說完後,她的神色驀然一肅,嚴肅鄭重的臉上頓時多了幾分嚴厲和壓力,讓僕人忍不住低下了頭,不敢徑直望她。只聽大夫人囑咐道:「這些閒話莫在宅子裡傳了,省得鬧得家宅不寧,閒言碎語。」
她的話音剛落,僕人就忙不迭地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當蘇碧從大夫人的房裡出來時,正想著李如來和展翼鬧翻之事,低垂的腦袋掩飾住了所有沉思的神情。卻想不到,展揚驀然從走廊里跳出來,拉上她的手就往一個無人的房間裡鑽。
少年英俊陽光的臉上此時滿臉急色,「李副官被大哥抓了,怎麼辦?是不是因為我的事?」霎時間,他就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神情忐忑,惴惴不安。甚至連安然坐下了心思都沒有,倉亂著腳步如同無頭蒼蠅一樣在房間裡亂轉。
「阿碧,你說怎麼辦啊?要不要我今晚就收拾行李走?你跟我來嗎----?」展揚目光直直地望在蘇碧的臉上,期待著她的答案。
然而,蘇碧卻是緩緩搖了搖頭,竟然拒絕了。「我不走。」
「你瘋了?」展揚忍不住怪叫一聲,震驚得不能自已。幸好他還記得兩人所處的環境,極力地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急沖沖地向著她說道,「北方有新天地,有新世界,有新鮮自由的氣氛,原先提起過來的時候,你也十分嚮往,怎麼現在就不願去了?」
他痛心疾首地抱怨道:「現在所有路上所需的證件都辦好了,只要我們收拾行李,就能馬上上路,失去了這個機會,那就再也沒有了。」
他所說之事,赫然是想要奔向大北方的根據地。他有一個老師已經先行一步去了那裡,來信間滿滿都是生機勃勃的朝氣和自由明朗的讚嘆,更是讓展揚心生嚮往,精心謀劃了許長時間,才抓住了這一次的機會,搭上了李副官這條線,搞來了自己所需要的所有東西。
而現在李副官被抓,他的處境赫然是岌岌可危。保不准,李如來就不是個嘴硬的,被展翼從中敲出來了自己的事,那他……
想起展翼冷峻的臉,展揚就不寒而慄,更是心急如焚地想要搶先一步離開。眼見勸說不了蘇碧與自己同行,就更是失望。
他急匆匆地出門,向著自己志同道合的那些好友那裡跑去,卻冷不防在路上撞上了展翼和李如來相互對峙的場面。兩人一南一北站著,面色冷沉,李如來甚至被五花大綁狠狠地用粗繩捆了起來,束縛了雙手站在了展翼的對面,正正地對準了他的槍口。
「嗤!」李如來的桃花眼恣意張揚,神采飛揚,揚著下巴斜斜地向對面的男人說道,「你的槍沒上膛。」
他輕笑一聲,低聲道:「我知道你選在這麼人多勢眾的地方,就是為了故意想用我吊出我身後的人。但是----」
李如來搖了搖頭,笑容懶洋洋地回道:「那不可能。」
一句話,就讓展翼冷了臉色。偏偏對面這人軟硬不吃,個性恣意放縱,萬事都不按常理出牌。當初,他能悄然出現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從死人堆里救下了自己,今天他也能隨意找人化個妝,就闖進了日軍司令部。
現在想來他,他的一言一行早已是精心計算,當初出面救了自己的時機更是巧合。他不是沒有猜疑過,但細查下去,李如海的身份妥妥噹噹,沒有一絲異樣。
而此時,他的真名到底是不是叫李如來?所謂李家不成器的小少爺名頭,是否真的就是他?不禁讓展翼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眼下,他卻拿著混不吝一條命的李如來沒有辦法,眼見時間一分一秒地拖延了過去,遠遠地街頭巷尾甚至圍觀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但是真正和李如來同仇敵愾的正主卻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
李如來倒是悠然得很,他被綁累了,自己就放鬆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軍裝被土染髒。他修長的大長腿支棱在地上,愜意地展開,挑著眉梢對展翼說道:「別浪費時間了,小爺向來是赤裸裸一個人。」
時間流逝間,展翼的耐心終於告罄,他做了一個手勢,立時身後的親兵們快速上前,將地上悠然坐著的李如來給拖了起來。卻想不到,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完,就猛地聽城中發出了一聲爆響,甚至鄰近的房屋街道都被劇烈的震動聲震上了幾秒,人人都驚恐地尖叫了起來。
展翼驀然回首,冷峻的表情上眉心緊皺,目光直直地盯著那個黑煙四起的地方,赫然是藤木的日軍司令部!
他的臉色冷沉一片,再也顧不上李如來這邊,讓親兵現將他壓了下去,自己親自帶人徑直向著日軍司令部奔了過去。直到跑到門外,只見裡面赫然已經是一片狼藉,大火瀰漫,黑煙密布,顯然是遭受到了劇烈勇猛的襲擊。
地上躺著的無數屍體,既有日軍的,也有幾個穿著短打、衣著簡樸的華夏人,其中一人竟然是那日在地下印刷廠中抓到的一個,讓展翼印象深刻。
當即,他就知道了這群人的身份----地下黨。
親兵早已迅速進入司令部查看情況,向他回稟道:「藤木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展翼的心立時調快了一拍,亂了節奏。他面上猶然是不動聲色,淡淡地回了一句,「哦。」
這冷淡的語氣讓親兵拿不準他的態度,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其他的日本兵傷亡大半,剩下了的幾個苟延殘喘,不是被炸斷了腿,就是被嚇破了膽。」
已有人將剩下的日本兵押解成一排,在冰冷槍口的威脅下,踉踉蹌蹌地走出來排成了一排。瞧見他們拉著腦袋的沮喪震驚樣子,神情間滿滿都是不可置信和憤怒,仿佛是看到了最恐怖的仇敵一般,死死地盯住了展翼。
顯然,他們之中的不少人以為他也參與其中。
展翼沉默了一瞬,忽然間深深地長嘆一聲,闔了闔眼睛,等重新睜開時,所有的糾結和煩雜已經悄然無蹤,只剩下了一片堅定和清明。
他驟然冷聲開口道:「將這些人拉到城中央廣場,槍決。」
----這些人,一個都不能留。
既然藤木死了,他與日本人就算是徹底鬧翻,留下這些散兵只能是個拖累,讓他束手束腳,不如反倒從一開始就當機立斷,果決作出決定。
想起那些被害得家破人亡、痛不欲生的華夏人,展翼的心冷硬地像是一塊鑄鐵,堅不可摧,冷冽得沒有一絲溫度。----既然這些人犯下了滔天的罪惡,就要用自己的鮮血洗清。
這些被押解的日本兵仿佛也從冷沉得氣氛中發現了一絲端倪,立時間掙扎地鬼叫起來,陰鷲的臉色望著展翼全然像是看到了惡魔一樣。
卻不料,他的心意已定,一邊將人一排扣在露天廣場高台上,一邊派麾下的士兵請來了全城的百姓,親眼見證這一幕。
只聽一陣陣震耳欲聾的槍響過後,成排的日本兵猝然倒下,失去了生命。看著這一幕場景,台下的百姓俱是鴉雀無聲,現場的氣氛甚至靜可聞針。
唯有展翼沉穩有力的馬靴聲「砰、砰」,一聲一聲堅定有力地叩擊在廣場的檯面上,讓所有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沉默地仰頭看著他。
展翼深沉黝黑的眸子掃過台下,在人群冷淡麻木的臉上一一望過去,冷聲說道:「日本人死了,但是更多的日本人在城外!」
他的一句話,赫然提醒了所有人當前的局勢,讓人迅速聯想起淮北焦灼的戰事和華夏頹敗的局面。傳說那裡囤積著大量的日軍,有長槍大炮,有刺刀炮彈,成摧枯拉巧之勢一路向南,眼看著就要衝淮南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