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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7:20:01 作者: 沈青
在所有同學的眼裡,王海洋長得好功課好,人緣亦是廣闊,學校里沒有不喜歡他的。除了蘇碧這一個仇家,一時間萬萬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人選。
不光是同學這麼想,王海洋的家長聽說了他與蘇碧的糾紛後,亦不免懷疑到她的頭上。當即大吵大鬧地擾亂教學秩序,硬生生地叫囂著要找蘇碧出面對峙。
他們一個是國企的小中層,一個是市內另一家頗有分量的家化廠的副廠長,相比於尋常的人家,更是多了幾分底氣,徑直衝著蘇碧找上門來。
眼見走廊盡頭辦公室裡面吵鬧質問的聲音越來越大,讓所有班級的課程都無法繼續安然地上下去,老師們的講課一再被打斷,學生們也沒有心思專注在聽課上,反而是竊竊私語地圍繞著蘇碧議論起來。無奈之下,學校只好先將蘇碧帶到了另一間辦公室詢問情況,卻冷不防被王海洋的家長直接粗暴地闖進了門。
「你做了什麼?你到底把我們家海洋怎麼了!」王海洋的媽媽一身筆挺的套裝,齊肩的頭髮燙著時興的波浪卷,顯得時髦又年輕,但她的臉上卻是滿滿的怒氣和急躁,眉眼間壓抑不住的憤怒。
聽到這句厲聲的質疑,蘇碧一愣,似是被對方突如其來的暴怒氣勢給嚇到了,呆呆地靜立在原地沒有說話,更是顯得孤苦可憐。
眼見蘇碧嘴唇蠕動了幾下,久久沒有說話,一時間,王海洋他媽氣焰更足,整個人都震怒起來,指著她就劈頭蓋臉地質問道:「你快說啊!我們家海洋早上好端端的出門上學,晚上回來就被人打得鼻青臉腫,腦袋開花,頭上fèng了好幾針現在還在醫院裡住院。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你一個小姑娘,怎麼能這麼歹毒的心思啊!」
聽到這話,蘇碧再也承受不住,臉色驟然蒼白無比,讓在場的老師們看了都不由有些同情。他們還未來得及出聲阻攔,就只見她驀然紅了眼眶,一雙明亮清澈的眸子緩緩間泛上了濕漉漉的水意,襯得纖細瘦弱的臉更是讓人沒來由得心疼。
她顫抖著聲音,忽然答道:「我做了什麼?阿姨,你怎麼不問問他做了什麼,怎麼能這樣血口噴人!」
一聲清冽柔弱的反駁聲,隱忍著痛苦和委屈,落到所有人的耳朵里都不由有些震懾。當即,王海洋他媽的氣勢也莫然軟了下去,對上蘇碧一雙清亮委屈的眼眸,心裡不由自主地有些沒有底氣。
她努力擺脫這種局面,極力厲聲反問道:「海洋他一向學習好功課好,人又乖巧聽話,在老師眼中有目共睹的好孩子,他能做什麼?」
聽到對方一聲比一聲高的質疑聲,和懷疑厭惡的眼神,蘇碧孤零零地站在她的身前,纖細瘦削的身影明明看起來還是一個孩子,被整個人都籠罩在了對方的陰影里,只覺得怎麼看怎麼有些孤弱無依。
偏偏王海洋他媽還得理不饒人,看到她又低垂著頭沉默了下去,以為自己說中了對方心裡所想,軟下去的氣勢頓時就重新提了回來,眉心皺得緊緊的,眼神沉怒又厭惡的從高處仰視著她。她剛準備開口,狠狠地怒斥一通,卻不防備蘇碧驟然開口----
「阿姨,你知道王海洋在糾纏我嗎?」
聽到這句話,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震,不敢相信地猝然齊齊望向了她。
只見蘇碧蒼白的臉上表情痛苦又掙扎,仿佛是在默默忍受了許久一般,一股腦地猝然將所有的事實真相吐露個乾乾淨淨。
「他追求我不成,這些日子故意針對我、敵視我,甚至找人刁難我。您看我頭上的傷,」她指著自己頭上裹得嚴嚴實實、還未拆掉的白紗布,酸澀苦楚地展示在眾人面前,「這就是他和朋友一起打的,我們不少同學都知道。」
「這不可能!」王海洋的媽當即下意識地高聲反駁道。
然而,蘇碧卻是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驀然將淡色的嘴唇咬出了一絲狠狠的血痕,顯然是心中隱藏了無數的痛苦和壓抑。「可是事實就是這樣!不信,你走出這個門,問問同學,我這傷是怎麼來的,他們都知道!」
猝然,她的聲音猛地拔高,似是被人侮辱和質疑了一般,一雙眼眶泛紅的眸子瞬間湧上了紅色,手指一伸,就直直地指向了門外,清亮堅定的嗓音更是將所有人都震在了原地。
而門外正從另一個課堂上匆匆趕來的時澤,驟然停滯了腳步,緊緊攥緊了拳頭。他的心下冷硬沉痛一片,收緊攥成一團的手指間,仿佛還殘留著昨晚風穿過手指間的觸覺。然而,現在他緊緊地捏緊了拳頭,只覺得昨晚打得太輕了。
王海洋媽嘴唇抖動了好幾下,才終於從空白震驚的腦海中,重新找回了思路。她擰緊的眸子,上上下下地將蘇碧打量了好一通,搖著頭就是不願意相信這個說法。「海洋怎麼可能看上你?」
話語間,赫然都是說不出的輕慢和鄙夷。
一時間,蘇碧忍不住在心裡掀翻了醋瓶子。
她忽然嗤笑一聲,語氣說不出來的嘲諷和諷刺,「您覺得不可思議,我還覺得倒了血霉呢?怎麼就讓他這個渣人看上了,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阿姨,您平時不能光抓孩子學習,也該好好教他怎麼做人了。」
蘇碧說得似是誠心誠意,但是反諷和冷嘲的意味任是誰都聽得出來。當即,就讓對方變了臉色,一臉驚怒,「你說什麼?!陳校長,你都聽見了吧?聽聽她說的話,這就是你們學校里培養出來的學生?這副態度不用問了,肯定就是她對我們家海洋打擊報復的,你們說今天怎麼辦,到底管不管?」
她怒氣沖沖,一通叱責的話如同機關槍一般砰砰地就吐露了出來,整個人的臉上都是狂怒和憤慨,對著老師們更是沒有了好臉色。
縱使旁邊有苦口婆心安撫她的老師,她也渾然不理會,只覺得自家孩子定然受了無數的委屈,只想討一個說法。對於蘇碧,更是憎惡得看都不想再看上她一眼。
卻不曾想到,乍然間,蘇碧忽然開口,語氣里赫然帶上了幾分哭音,說不出的委屈和傷心,「阿姨,判人死刑尚且還得靠證據呢!你說這件事是我做的,證據呢?證據在哪裡?拿出來給我看看!」
她清亮委屈的聲音一出,就立刻讓混亂喧囂的辦公室一靜,讓其餘勸導開解的老師們也默默收住了口。
王海洋的媽被問得心思一時空白,張了張口,不曾防備蘇碧竟是如此一針見血,直接衝著自己要了證據起來。但眼下,她遲疑地半張著口,呆愣了十幾秒,才急聲答道:「需要什麼證據,你頭上的紗布就是最好的證據!」
她心裡靈光一現,思路恍然間徹底暢通,快速地說道:「你冤枉我家海洋打了你,這件事真假尚且不說,昨天肯定是故意借著晚上的機會,將他約到小樹林裡打擊報復了一頓,這件事可是他同學親口跟我說的,難道還能有假?」
說著,她怒視的目光沉沉地盯在了蘇碧的臉上。
卻突然,見到蘇碧蒼白的臉上忽然顯出了一個冷然譏諷的笑容,閉了閉眼睛,用平靜無波的聲音對著自己答道:「我不知道您聽到了什麼,但是----昨晚放學後,我一直在老師辦公室補習,時老師、張老師都可以為我作證。」
一聽此話,王海洋的媽頓時一愣,震怒的表情猶然停留在臉上,但是眉眼間卻一時間有些茫然。她下意識地轉著頭,向身邊的幾位老師求證,卻見所有人俱是一片沉默。
昨夜陪著蘇碧做作業的張老師面上閃過一絲苦澀和無奈,搖著頭低聲對她解釋道:「我剛才就想告訴你這一點,但是你一直在氣頭上,不肯聽我們解釋。」
霎時間,王海洋的媽整個斜轉的脖頸都僵直在了原地。
她的心頭惶然升起了幾分不可置信,甚至有些懷疑這些老師和學生定然是早已暗中串通好了,故意來欺騙自己的,卻一時間又急又氣又沒有主意,不知道怎麼揭開真相。
反倒是一直沉默的王海洋父親,湛然開口,冷聲質問道:「不一定是你親手打的海洋,可能是找的幫手也說不準。」
他思路清晰,一語直接拆穿問題中心,冷肅的眼神更是沉眸盯在蘇碧的臉上,想從中發現蛛絲馬跡,卻只能在她平淡沉寂的臉上一無所獲。
辦公室內一片死寂靜謐,蘇碧緩緩地嗤笑一聲,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證、據、呢?」
王海洋父親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收住了口,但是眉眼間更是更加警惕冷沉。
眼見這又要成為一場不眠不休的死結,陳校長剛欲開口勸和兩方,被突然聽見門外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傳來,隨即一個清俊淡雅的男人出現在了門口,打斷了他的話。
「這件事,還需要當事人開口。」他沉靜平和的目光掠過王海洋父母的臉上,語氣更是溫潤平淡,「家長也不要急,不妨回去問問海洋自己怎麼說。到底是誰打的他,我想他肯定最清楚。」
現場靜默了一瞬。
隨後,陳校長立刻拍掌說道:「對對對!我們學校也理解家長的焦急心情,可是孩子到底怎麼出了事,也不能光在這猜來猜去,你們回去問問海洋怎麼回事,不就全明白了?」
他極力地打著圓場,面上笑呵呵的笑容,拍了拍王海洋父親的肩,看到他與妻子聽了此話驟然沉默的臉色,頓時心下就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八成,是王海洋自己在外面惹了事,吃了悶虧,回家不願意說,所以才讓家長急上心頭,一衝動就找了過來。
當下,陳校長臉上的笑容間就多了幾分無奈,猶然親善地勸解道:「該是我們學校的責任,我們肯定不推卸。但是不該我們學校承擔的責任,我們也決不能讓任何一個學生受到冤枉和委屈。」
他的這句話莫說是勸解,不如說是警告更多一些。
「好了,你們也別忙著找兇手了。」陳校長拍拍兩個家長的肩膀,帶著他們向外走去,「現在,把孩子的身體養好才是正經,千萬別落下了什麼病根。有什麼需要我們學校配合的,一定義不容辭。這樣,我多給海洋幾天假,在家裡好好養養傷,養好了再來上學不遲。」
這話一出口,王海洋的媽不由就急了,當即所有的心思都被引到了這上面,不由自主地焦急著腳步跟上了陳校長向外走的身形。「陳校長,這怎麼能行?這都高三了,沒幾天就高考了,我們海洋一向是尖子生,可不能在這時候落下學習。你看,一定得安排老師們去醫院輔導一下……」
眼見陳校長成功將兩人帶走,辦公室里剩下的老師們不由輕舒了一口氣,彼此的眼神間俱是無奈極了。他們紛紛安撫了蘇碧幾句話,就匆匆向著自己的課堂走去,將空間留給了她與時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