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沒見過這幅陣仗的林凇有些慌神，又怕掙脫的力度太大會刺激到他尚未平復的情緒，半推半就地和對方打著商量：「別，別這麼纏著……」

    「你這樣，我會覺得不太舒服的。」

    最後這句話總算讓江述維停下了熊抱的意圖，他眼眸里的情緒灰濛濛的沒有焦點，茫然地看向衣衫都被扯得皺巴巴的林凇，半晌後才回過神。

    「小哥哥，」他拽著林凇的衣服，極力忍耐著內心想繼續往他身上貼近的衝動，「我只想抱抱你而已。」

    小哥哥看著冷冷的，卻一句呵斥的話都沒有，江述維捏緊了手裡的衣服，發懵的腦袋被溫柔的氣息裹挾著，忍不住往他的身上又湊了湊。

    「你身上的味道，香香的，很舒服。」

    林凇當下就意識到他說的味道是什麼，畢竟才進入二次分化不久，信息素活躍得就算貼著抑制貼紙也偶爾會漏出些氣味。

    林凇的臉上通紅一片，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他一句「小流氓」，正要義正言辭地拒絕他，就聽見當下還只有12歲的自己迷茫應下的聲音。

    溫熱的胳膊重新環繞上腰間，江述維將下巴枕在對方的肩膀上。剛剛為徵求同意的短暫分離顯然已經是他忍耐的底線，如今得到允許，更是不由分說直接便將那香香軟軟的omega整個地抱攏在懷裡。

    懷抱里滿滿的都是令人眷戀的熱意，緊繃著的神經被清甜酸澀的味道柔柔地安撫著，江述維周身暴躁不安的信息素波動漸漸平穩了下來。

    呼吸的節奏逐漸變得綿長，驚惶多日的人終於找到了可以安眠的枕頭，環抱著腰，枕著肩頭便這麼安心地睡得一塌糊塗。

    「小哥哥……」

    喃喃幾聲夢囈，身後人略高的體溫透過薄薄一層襯衣傳了過來，毫無顧忌的擁抱和眷戀，讓茫然了多日的林凇真切地體會到，原來自己也是被人需要著的。

    心底那道缺損已久的豁口，被這溫柔的依賴填得滿滿當當。恍惚間，林凇聞到了一股深埋在記憶里的味道。

    那是在水橋灣的夜晚，微風輕輕吹拂過窗下纏繞著竹竿向上攀爬的葡萄藤，吹進他最想回去的童年的夢裡。

    水橋灣最負盛名的桑葚甜酒，家家戶戶都會釀，可林凇偏不喜歡桑葚回味的酸澀，奶奶便從集市里買回幾口袋葡萄，抱著他坐在爺爺的小車上一口一個，吃剩下的，便全都拿去釀了葡萄酒。

    奶奶親手為自己縫製的棉布枕頭上，便也沾染上了葡萄酒淡淡的甜味。

    熟悉的氣味，獨屬於他的安眠。

    醒來後，當發現他怎麼也叫不醒身旁的人時，江述維看著對方緊閉著毫無反應的臉時，腦袋裡有一瞬間的空白。

    等不及思考，他一把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肩膀用力晃動著！直至被吳企伸手攔住，他依舊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

    腦海里凌亂浮現起林凇前幾日交給自己的，為了預防萬一才記錄了後事的U盤，忽然懷疑起眼前的這一切，是不是對方的一次蓄謀已久。

    江述維腦海內有一瞬間的情緒崩潰，這幾天紛亂噪雜的回憶如抓不住的水紛紛亂亂地從指縫中逝去。

    心底曾被強行壓制住的情愫破土而出，那層清醒時誰也不敢率先戳破的窗戶紙，在林凇昏迷不醒的此刻，不費吹灰之力便被alpha暴力拆解。

    他聽不進一旁不斷強調著什麼的人，只一昧地將臉埋在胳膊下，低沉的悲鳴猶如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哭泣：老天爺為何唯獨對他這樣殘忍？總要趁他不察之時偷走他最重要的東西？

    一次，兩次還不夠，難道真要徹底毀了他的人生才足夠嗎？

    視線幾乎被這無力承擔的絕望掩埋，頭腦深處傳來一陣接著一陣的刺痛，熟悉的尖銳感愈發明顯，猶如在醞釀一場即將爆裂崩盤的憤怒。

    林凇，他怎麼敢，怎麼敢真的這麼做？

    眼底的怒意逐漸有了失控的趨勢，向前伸出的手克制不住地顫抖。景象模糊，林凇緊閉雙眼的模樣有那麼一瞬間忽然與烙印在記憶深處的噩夢重合！

    灰紫色雙眸的情緒猛然停滯！刺骨的冷意瞬間攥住心臟！！

    痛楚帶來的窒息感讓江述維精神恍惚了片刻，目光再次凝聚時，面前仍舊是安然沉睡著的林凇。

    眼底閃過一絲驚懼，他忽然不敢再去接近那浸泡在水裡毫無生氣的人，臉色煞白如紙，卻目光如炬，緊盯著對方的眼睫，眨也不眨。

    被困在過去的回憶里，對方毫無保留的眷戀和依賴，讓這個擁抱連溫度都變得繾綣綿長，勾得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林凇微微測過頭，臉頰被小孩柔軟的髮絲輕輕掃過，眼尾的餘光隱約能看見對方側壓著鼓起一團的臉頰，和眼下淡淡的青黑。

    是做了怎樣可怕的噩夢，才會把自己逼到再困也不合眼的？

    門外隱隱傳來響動，似乎是終於帶著大人們姍姍來遲的林旭。

    眼前的景象忽然雜亂起來，記憶慢慢重疊又剝離，過往如潮水般一層接著一層往上湧來。

    感覺到意識正在慢慢復甦，林凇努力睜大了眼睛，想去看來人究竟對著母親說了什麼——他直覺，那應該是件對自己很重要的事。

    可還來不及分辨對方臉上的神情，耳邊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像是終於下定決心般，剖開了偽裝源源不斷地述說著心意，猶如哀切般懇求貪眠之人的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