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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7:09:12 作者: 賞飯罰餓
    商音神情恍惚地側目。

    宇文顯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語重心長道:「你年紀也不小,該懂事了。父皇身體不好,別總惹他生氣。」

    她猛然想起初六宮變時他的反應,後知後覺地問:「二哥,你早就知道?」

    商音面向他,「他除掉了你親生母親一家,你都不怨恨嗎?」

    宇文顯倒是神色如常,「皇上有他的考量,梁氏貪心不足,這些年勢力日漸擴張,滅掉梁家是為了替我鋪路,否則難保會重蹈凌太后的覆轍。」

    她不理解,「可那是你的母親,你的生母啊。」

    太子的語氣里不見波瀾,他伸出食指,指向腳下,「你應該明白,在這裡只有拋開了皇權時,才能談血緣至親。一旦沾上錢權,至親也是仇敵。民間尚有親兄弟明算帳的說法,又何況你我。」

    商音:「可是……」

    「商音。」宇文顯輕柔地打斷她,「你也一樣的。」

    「在父皇『重病』之際,你滿心滿眼想著的,不也只有隋策嗎?其實潛意識中,你或許未必那麼在意他。」

    她張了張口,卻啞然無詞。

    太子見狀並不指責什麼,反而頗為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負手在後,一面留下忠告,一面錯身而過。

    「皇權說到底就是私慾。」

    商音扶著沿途的欄杆腳步躑躅地往外而行。

    她眸中仿佛失了焦距,彷徨失措地走下台階。

    宮苑門口守候的青年連忙迎上來,一瞧見隋策,商音二話沒說,低頭就朝他肩膀靠去。

    他或多或少猜到了什麼,除了回抱住她,只能無言以對。

    歸家的路上,商音幾乎一聲沒吭,整個人魂不守舍。

    隋西府內張羅飯食的隋日知和楊氏聽下人說公主駙馬到了,雙雙從後廚繞至前院。

    「這……」

    隋老爺看兩人這狀態已覺察出情況不對勁,「怎麼回事啊?不是今天進宮去謝恩呢嗎?」

    隋策還未回答,商音好似驟然回神一般,叫了他一句:「爹。」

    後者趕緊道:「誒。」

    她說:「你叫我商音吧。」

    隋日知給這沒頭沒腦的話攪得摸不著頭腦,正往隋策那兒看去,只見兒子隱晦地沖他使眼色。

    老先生會意,試探性地開口:

    「商音。」

    重華公主自那以後就再未踏進宮門一步,一直到鴻德帝駕崩。

    仁宗皇帝宇文煥死在庚寅宮變後的第三年。

    太醫診斷是過勞成疾,肺虛咳血,不治而亡。

    這位歷史上以仁孝著稱的帝王在位共計二十餘載,說起來不算短,但有一半歲月都在其母凌太后的把持下艱難度日。年輕時隱忍太多,是以心結積鬱,卻又不善發泄言表,最終離世也不過四十六七,可面相已似六旬老翁,約莫還是心思重的緣故。

    而話說回鴻德二十三年的冬天。

    第一場大雪降臨京都永平城,滿目鱗次的屋瓦上堆著皚皚白色。

    微拂的北風吹過重華府張燈結彩的大門,在朱紅的喜字上黏了一點稍縱即逝的雪沫。

    黃昏時分的餘暉照著宅院裡草木上掛的彩綢,綾綿扎的紅花流光奪目。

    突然「轟」的一聲響,噼里啪啦的炮仗爆得熱鬧又喜慶,府里那年紀尚小的丫鬟小廝只顧拍手叫好,惹得管事直招呼他們小點聲。

    正廳中,隋日知在上座伸長了脖子萬般忐忑,兩側的年輕人早圍在門邊踮腳張望。

    付臨野眼尖,說了句「來了來了」,唬得方靈均和雲思渺急忙撤進來,讓開道路。

    青石地磚的盡頭,今秋正一臉喜色地攙著大紅嫁衣的重華公主,邊笑邊朗聲道:「我們殿下到了!」

    她挑著眉梢得意,「今天比往日還漂亮呢。」

    雲姑姑則挎著一籃子果脯並銅錢碎金銀等綴在其後,學著民間的習俗撒給院中的下人們討個彩頭。

    「別就顧著搶,要說幾句吉祥話的。」

    有嘴甜的趁機獻殷勤:「知道知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重得貴婿——」

    「呸呸呸,要叫駙馬,恭喜駙馬!」

    「早生貴子,永結同心!」

    重華公主不愧是重華公主,自打不久前上頭一席話復了他倆的婚,她左思右想覺著不痛快,認為是第一次成親心不甘情不願,才落得如此結局,非得再辦一回,再拜一次堂,沖沖晦氣才行。

    因此,公主殿下梅開二度,又置辦了一回婚禮。

    不過對外畢竟說是做戲,不好大張旗鼓,所以一應流程都只悄悄地在府上進行。

    請的都是自家親朋好友。

    「小爺,快點!新娘子都到了,你還在幹什麼——」

    見隋策手忙腳亂地整理衣領,付臨野急得野猴一般,「拜堂了拜堂了,別管了。」

    「我這衣服它……」

    高堂只隋日知一個,拜得老先生如坐針氈,想回禮的毛病差點又犯了,好在被今秋與楊氏一左一右地摁著才沒站起身。

    這場喜事來的人不多,酒席瞧著也單薄,但說不上為什麼,反倒比去年看上去更像是正經成婚。

    洞房裡杯盞都給換成了瑪瑙的,放眼望去全是紅色。

    今秋半道被拉去吃酒了,故而只留了商音一人獨坐在拔步床邊。

    與往昔不同,沒人陪她說說笑笑,她卻難得安靜,聽著耳畔遙遠的絲竹聲歡快活潑,調子都好似飄在半空里下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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