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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7:07:07 作者: 一個米餅
啞叔對他感激地笑了笑,收拾好廚房,又燒了幾盆水倒在浴桶里,水溫剛好,方澤生脫了衣裳,露出兩條疤痕猙獰的廢腿,任啞叔扶著,緩緩坐在水裡面。
淡淡的草藥香從身後傳來,啞叔又顫顫地從懷裡掏出一個藥包,還沒倒進去,就被方澤生擋住了:「收起來吧,明天陳富要來。」陳富就是王秀禾嘴裡的陳大夫,前些年在楚州城開了家醫館,據說醫術精湛,卻治了幾年,都沒把方澤生的腿治起來。
啞叔聽到這個名字明顯一怔,枯瘦的手指不住打著哆嗦,「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破鑼一樣的嗓子沙沙拉拉地,干聲嗚咽起來。
方澤生看他一眼,只說了句:「無妨。」
啞叔紅著眼點頭,比劃道:二爺,真的要留下嗎?
方澤生垂下眸子沒再出聲,看著泡在水裡的廢腿,搖了搖頭。
錦堂夜市,花燈萬朵,益州的榮昌街、江陵的玉福巷相似與之相似,都是夜裡熱鬧。本朝不宵禁,街市上熙熙攘攘的比白天還要熱鬧,皮影糖人,果脯蜜餞,三寶抱著一兜糍糕邊吃邊走,可算是忘了家鄉的好。
「還吃什麼?」付景軒從頭走到尾看了一路,走到巷子盡頭,終於停下腳步。
三寶撐得兩頰圓圓鼓鼓,咽下嘴裡的糕點說:「不吃了不吃了,少爺,咱們回嗎?」
付景軒抬眼,瞧見天上掛著一輪銀盤似的月亮,隨手掏出一定銀子,扣在賣花燈的推車上,說了句:「回。」
亥時左右,院子裡突然有了動靜,方澤生一早熄了燈,付景軒的被子也讓啞叔抱了回了主屋。明眼人看見燈滅了,就該知道怎麼回事,付景軒也不例外,回來之後沒進書房,但也沒回屋裡。
「叮叮噹噹」的敲擊聲時不時傳進耳朵,「吱吱呀呀」的車輪響不停地輾著院子裡的石板磚,方澤生躺在長榻上皺了皺眉,喊了聲守在門口的啞叔,卻半晌沒人回應,直到一個時辰後,虛掩著的門開了,付景軒提著一盞小燈走進來,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就知道你還沒睡。」
方澤生看了他半晌,平靜地閉上眼,淡淡道:「現在睡了。」
付景軒大笑了兩聲,毫無預兆地附下身,雙手穿過方澤生的腋下摟住了他僵直的背脊,把他扶了起來。
「你做什麼!?」方澤生大駭,掙扎地想要甩開付景軒的雙手,卻被付景軒從背後緊緊抱住了上半身。方澤生雖然常年坐在輪椅上,身形卻高瘦挺拔,若是真的站起了恐比付二爺還要高出半個頭,他一身骨頭沉甸甸的,哪怕來個壯碩的漢子都不一定能輕鬆挪動,更別提二爺一個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富貴公子,「付景軒!放手!」
方澤生連日來的冷漠外殼終於有了些許鬆動,付二爺鼻尖冒汗,手腳並用,連拖帶抱地硬是把方大當家挪到了輪椅上。
方澤生胸膛起伏,剛想問他緣由,就被迫披上了一件外套。
付景軒氣喘連連,推著他一步步走到了門口,打開了房門。
門外月白風清,蟲聲「喳喳」悅耳。
五步台階下空出一條窄路,道路兩旁似乎多了不少東西,方澤生在夜色里看也看不真切,只知道半空當中,掛著一排排彩色的花燈。
付景軒拍了拍手,三寶和啞叔像是聽到信號,各自拿了一個火摺子走出來,將花燈點亮。
剎時,院中宛如白晝,每盞燈下都擺著一個小攤販的推車,車上花樣繁多,有賣甜品小吃的,有賣風車面具的,還有剛剛吹到一半的糖人,沒來得及捏出個笑模樣,就被強買了回來,委屈巴巴地撇著嘴。
攤車挨挨擠擠,貨品琳琅滿目,犄角旮旯竟然還豎著一面算命幡子,就連乞丐的破碗,連帶裡面的幾枚銅錢,都擺在地上。
方澤生深潭一樣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雙手緊緊扶著輪椅,怔怔地說:「你,為什麼……」
「不為什麼。」付景軒走到他面前,咧嘴一笑:「只是瞧今晚月色剛好。」
「就把錦堂夜市變小了搬過來,想同你燈下賞月。」
第11章
凌晨十分,外宅的燈還亮著,翠兒匆匆而來,推開了客房的門。
王夫人正坐在銅鏡前卸面妝,手邊放著一碗上品燕窩,撇了一勺放到嘴裡,潤了潤喉嚨,「里院折騰完了?」
翠兒說:「是。」
王夫人問:「方澤生是個什麼表現?」
翠兒說:「到也沒瞧出有多高興。」她蹲下為王夫人捶腿:「您說付二爺這麼上趕著圖的什麼?」
王夫人放下勺子,隨手打開一個妝盒,裡面沒有胭脂水粉,倒是放了滿滿當當一沓子書信,笑道:「人活一輩子,不過就是個七情六慾,付二少爺念兒時情分,瞧見方澤生現在這幅模樣心存憐憫,人之常情。」
翠兒道:「那也太費心思了罷?」
王夫人說:「他倆兒時交好,這點不算什麼。」
翠兒軲轆著眼珠:「那夫人為什麼答應柳氏讓付景軒嫁過來,這不是給方澤生找了個幫手嗎?若他想要奪回......」
王夫人瞥她:「方家的當家始終都是方澤生,我不過是幫他打理生意而已,哪來的奪不奪呢?」
翠兒急忙改口:「夫人說的是,可他若是幫著方澤生可怎麼辦?」
「憑他一個?」王夫人說著走到床邊,落下床帳:「倒不是我瞧不上付景軒,那可是個鬼靈精,柳如煙都拿他頭疼,我又怎麼能輕看了他?答應幫柳如煙這個忙,不過是為了生意場上的人情事,至於他來了以後幫不幫方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