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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7:00:49 作者: 一度君華
    

    天衢子一怔,說:「舉手之勞,傀首何必掛懷?」

    「好一個舉手之勞。」她輕聲道,「奚掌院聚我魂魄、為本座重塑肉身, 也是舉手之勞?」

    這當然不是。天衢子遲疑半晌, 終於答:「在下已經說過,傀首風采,令人傾慕。」

    哪怕正直得毫無綺色, 也終是令人能夠分辨,大約這是一句剖白。頊嫿問:「那麼, 奚掌院是心悅於我了?」

    天衢子腳步微頓, 此時轉頭看她。月色清冷, 而他眼神熾熱。

    頊嫿直視他的眼神, 問:「那麼,奚掌院可願與我共赴畫城,相伴一生?」

    天衢子眼中情緒慢慢斂去,她總是比他更坦白直率,可拋過來的,卻是一道難題。他說:「師門千年恩養栽培,請恕天衢子無法抽身。」

    頊嫿當然不意外,說:「奚掌院高情厚義,本座受領有愧。只是道途艱難險阻甚多,人之情愛,如雜草荊棘,難免有礙清修。掌院既知無望,但該淡然自去。沉迷淪落皆是徒添困擾而已。」

    她一番言語,倒也是一片好心。天衢子只覺得涼意絲絲縷縷,自外而入,凝結在心:「傀首說得是。」他輕聲嘆息。

    二人一路前行,踏碎月光千頃,卻彼此再無言語。

    前面便是齋心岩與苦竹林的岔道,該當分道而行。

    頊嫿停住腳步,突然抓過肩頭的神魔之息遞過去,道:「神魔之息,當初說好相易來著。如今奚掌院已贈予月髓,此物,還請不要嫌棄。」

    神魔之息瞪大眼睛,像一條即將被主人送人的小狗。天衢子目光垂地,許久,終於伸手接過來。但很快,他重新遞過去:「當初迫它認主,原只是關心傀首安危,一時權宜之計而已。如今傀首既然稱視我為友,想必區區薄禮,不會拒絕。」

    還是要送回來嗎?頊嫿還沒說話,神魔已經的口水已經要噴到天衢子臉上:「區區薄禮?!」它聲音又尖又細,端的十分生氣,「你說清楚,誰是薄禮?!你這個玄門快男,你憑什麼……唔唔唔……」

    頊嫿的手幾乎是掐住它的脖子,把它放在肩頭,然後低喝了聲:「閉嘴!」

    神魔之息仍然氣得發抖,天衢子臉都綠了,氣氛頓時尷尬得詭異。頊嫿只得說:「天色已晚,就不再打擾奚掌院了。」

    天衢子欠身施禮,眼看她向著齋心岩而去。月光無垠。

    第二天,頊嫿仍然在齋心岩正常講學。這些天她上的課,早都超過大執事淨無泥了。外門弟子此生接觸真正法術的時間不多,她也就把打算把水法傳授到底。時間有限,就別學陰陽院的雜家了。

    正講著,突然外面有人道:「傀首,奚掌院有請。」

    頊嫿意外,快步出了學堂,就見天衢子和奚雲階站在不遠處。她以眼神示意——怎麼回事?

    奚雲階明顯神色焦急,此時上前道:「傀首,雲清失蹤了。」

    頊嫿莫名其妙,奚雲清乃陰陽院掌院二弟子,就算真的失蹤了,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然不待她發問,天衢子就遞過來書信一封。頊嫿拆開,上面字跡還挺熟悉:「明日午時,棲風渡。以傀首交換奚雲清。」

    呃……

    天衢子問:「傀首可知發信者身份?」

    頊嫿拍了拍額頭,幾乎不用鑑別字跡,光看這沒頭沒腦的舉動,她就知道是誰。她說:「痴,魔傀四君之一。平時辦事沒腦子,掌院勿怪。」

    奚雲階連忙問:「傀首是否有辦法與之聯繫?畢竟師妹性子急躁,還請傀首提前支會一聲,以免她有危險。」

    頊嫿搖頭:「放心吧,痴這個人……」她突然也有點頭痛了,「他說明日換人,明日午時之前,雲清便絕不會有危險。」

    天衢子說:「此人行事……頗為魯莽,畫城怎會派他前來營救傀首?」

    行事不明,立刻打草驚蛇。魯莽二字,倒也真真適合痴君。他畢竟眼光銳利,心思也極為縝密,一眼便看透關竅所在。頊嫿說:「也不能這麼說,畢竟痴修為還可以。」說吧,促狹一笑,「比起奚掌院的二弟子來說的話。」

    天衢子一滯,目帶無奈。頊嫿問:「奚雲清的下落,陰陽院無法追蹤嗎?」

    天衢子說:「有。陰陽院弟子隨身玉佩,痴君並未丟棄。」

    頊嫿奇怪:「那奚掌院為何不即刻前往找尋?」

    天衢子說:「痴君並不適合『營救傀首』這樣的任務,有人派他出來,恐怕用意不純。既然用意不純,趁他外出截殺的可能性極大。陰陽院追查雲清行蹤,陰陽雙魚佩會有氣息回應,必定會暴露他的行蹤。若是因此引起他仇家注意,恐怕雲清亦有危險。」

    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千年狐狸。

    頊嫿說:「奚掌院所慮周到。痴君此人雖然衝動,卻並不兇殘。而且雲清被擄一事,想必掌院也不想公開。便靜待明日棲雲渡換人,如何?」

    天衢子說:「聽依傀首。」

    頊嫿拱手:「多謝掌院。」

    只可惜該謝的地方太多,於是這個字反而顯得飄飄忽忽,一點重量也沒有。

    奚雲清真的快要氣炸了——她居然被人綁架了!

    而且禁錮她不是術法,一根拇指粗的麻繩捆得她懷疑人生!她怒道:「何方賊子,竟然敢對本姑娘下手,你可知本姑娘是誰?!」

    然而面前的男人像是聾了,一言不發,奚雲清有心以術法斬斷麻繩,然而只覺得渾身酸軟,竟是一點靈力也無。面前男人端了水過來,她哪肯喝,怒道:「你是誰,到底有沒有聽見我的話?!你是聾子還是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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