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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7:00:49 作者: 一度君華
    

    果然他話未完,載霜歸就跳將起來:「混帳!你就忍心我一把老骨頭……」話到這裡,也覺得著實好笑。有心想要再駁斥,但見天衢子面上一閃而過的難堪,又有些心軟。

    他放緩了語氣,問:「何必矜持至此?你可是心中有人,掛礙牽絆?」

    心中有人?天衢子目光垂地,半晌不語。載霜歸商量道:「你若執意不肯,為師也不勉強。眼下倒也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天衢子抬頭看過來,載霜歸說:「其實魔傀孕胎,也不是非要交合不可。你只需讓為師取些元陽精露……」

    ……天衢子扯下腰間掌院玉佩雙手呈上,載霜歸立刻就閉上了嘴,許久才問一句:「嚴重到這種地步?」

    天衢子鄭重點頭。載霜歸只得離開了,天衢子一直送他到林外,隨手就把他進出苦竹林的權限給取消了。

    獨自走回靜修室,他得開始第二次閉關了。

    那個人,長成什麼模樣了?其實不必擔心,有神魔之息相護,在那樣偏僻的小山村,她遇不到什麼危險。這種靈氣貧瘠的地方,魔族根本不會察覺。何況自己也安排了故人暗裡照看。

    卻偏偏總忍不住去思去想。七賢戒尺在他身上留下傷痕三百道,道道傷骨敲髓,卻沒能將他驚醒。

    她在他荒穢記憶里長出綿綿根須,將他千纏百繞。而他毫無對策。他久立雲端,日月星辰皆有人奉到跟前,任他採擷。家族栽培,師門倚重,後輩敬仰畏懼。

    他早已習慣被人仰望追逐,從無所求,更無所謂求而不得。

    於是開口便錯,火熱情絲硬生生套了一個玄門巨擘冷淡疏離的外殼。

    只內里一點柔軟,愈惦念,愈不堪。

    他輕聲嘆息,黑暗的靜修室回他以幽幽嘆息。箏與劍都不在身邊,他懷中只有一枚琥珀相伴,其中桑葉終年青翠欲滴。

    他還需要十五年時間來鞏固修為。十五年對於仙宗修士而言,其實並不漫長。

    以前他無數次閉關,三五十年也不過一夕清寒。可是最近的日子,他獨自坐在這空無一物的靜修室中,身受重傷,修為滯怠,時間像是凝固,不再動彈。

    思念是誅神滅佛的劇毒,而他飲鴆止渴,樂此不彼。

    其實也並沒有多少可以細品的回憶,他對頊嫿,甚至談不上了解。可偏偏桑林一遇,驚鴻融化在心底。

    他此前一生,從未動過心,便也不知該如何斷情。便由著這情絲如霜毫,無著無落地掻撓他半生清淨。

    第七章 暗中偷窺

    頊嫿醒來時,正值黃昏時分。

    窗外荷塘的碧與粉落入眼底,蜻蜓斜飛,斜暉脈脈,讓漆黑的瞳孔沾染了幾分暖意。頊嫿坐起來,只覺得身軀較之以往沉重了許多。手上沒什麼力氣,整個人十分虛弱。

    按理,不應該。

    她低下頭,猛地發現按在枕頭上的手……胖得不成樣子。

    頊嫿摸了摸自己的臉……很好,胖若兩人。

    這他媽的!!

    她勉強撐起身體下床,好傢夥,這身體的一條腿比她從前的腰還粗!這……

    頊嫿拍了拍額頭,一臉慘不忍睹。連旁邊的鏡子都不敢看。這身體不對啊,怎麼會胖成這樣!

    她隨手撿了外袍披上,偏偏外袍還是輕紗,薄如蟬翼的紗披裹著「舉足輕重」的她。

    畫面太美不敢看。

    頊嫿雙手抱頭,好半天才從這毀滅性的打擊中緩過神來。然後她推門出去。正值傍晚時分,農戶們趕著牛羊迴圈。

    雞鴨一路喧鬧著,也自發回了窩。

    煙霞如散綺,不用勾描,自成詩畫。

    頊嫿站在門口,一瞬間的寧靜,連死而復生的疑惑都沖淡了。

    身後突然有人輕聲喊:「嫿嫿?」

    頊嫿驀地轉頭,看見一個衣著素雅的婦人,提著竹編的菜籃子,就站在她身後。她竟然沒有發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神識的力量衰弱得可怕。

    農婦上前幾步,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嫿嫿是不是餓啦?娘這就給你燒飯,今天做我們嫿嫿最愛吃的紅燒魚哦。」

    頊嫿有種難以形容的荒誕感,她避開婦人的手,問:「如今是哪一年?」

    婦人眼裡閃過一絲驚詫:「嫿嫿,如今是承平四百……」

    頊嫿搖搖頭,問:「仙歷多少年?」

    婦人一臉茫然,頊嫿覺得不必再問了。此地非是仙域魔境,也是,除了凡人,哪來這般寧靜晚景。

    她言行有異,婦人眼中有明顯的懼色。頊嫿當然看出來了,溫言安撫:「母親不必意外,我之前腦子懵懂,如今突然清明了些。是以有此一問。」

    婦人喜極:「我兒!你痴傻十五年,莫非老天憐憫我們紀家,讓你恢復神智了嗎?」

    痴傻十五年……頊嫿無力,只得敷衍:「母親,我雖神智清醒,但往昔之事,遺忘甚多。」

    婦人拉著她的手進屋:「乖女兒,只要你清醒過來,娘就放心了。你這親事說了那麼多回,總是不成。如今可好了。」

    什麼啊?!

    頊嫿狀若五雷轟頂,家裡供著觀音菩薩,婦人忙將她拉到菩薩面前跪下。頊嫿一邊磕頭一邊無奈。

    婦人一直絮叨,訴說著這麼多年獨自撫養她的辛苦。

    頊嫿問:「我沒有爹嗎?」

    婦人神情一黯,許久才說:「當初母親有孕,足足懷胎三年。鎮上本來就多閒言碎語。後來,你奶奶……嫌棄你是個……覺得娘不吉利。逼著你爹另娶了一房,如今不同我們住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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