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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56:01 作者: 藍揚/藍颺
君玘垂著頭閉著眼,聽著醫生的聲音,緊緊抿著唇,整個人沈浸在死一般的寂靜里,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醫生話音落下沒多久,就拿著新的針頭試管,走到君玘跟前,半蹲下來。
左臂被綁上橡膠皮條,君玘毫不反抗的態度就好像這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一般,漠然地任由醫生把針頭插進自己血管──作為奴隸常年清淡的飲食讓他有些輕微的貧血,那針頭插在血管里上下抬了好幾次,攪得血管硬生生的疼,好不容易才把醫生手裡的四隻顏色不懂的手指粗試管都灌滿大半。
之後醫生又換針刺破了他的手指,擠出鮮紅血滴抽進小吸管里做化驗血常規用,然後解開橡皮條取過酒精棉替另一隻手正壓著左臂針眼處的君玘按了會兒手指的針孔處,直到確定不會再流血才鬆開手,對君玘點點頭,穩重的聲音倒是很柔和的,「好了。」
君玘連頭都沒抬。
放下拿著棉花壓著手臂的右手,他慢吞吞地把衣袖放下來,扶著旁邊的柜子費力地撐起身體,緩了口氣,嗓音啞的不成樣子,卻還是忍著喉嚨火燒火燎的撕痛開口漠然的說道:「少爺,您如果沒什麽其他吩咐的話,我先回去了。我身上的衣服,想您不會再屈尊穿我身上穿過的東西了吧?我會處理掉的,請少爺放心。」
他說完就轉過身,腳步踉蹌的往外面走。
至始至終,沒有再抬頭看過蘇南一眼。
態度雖然恭敬,卻是蘇南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冷淡和陌生。隱隱的,像築起了屏障,把他拒之千里的態度。
被忽略的蘇大少爺愕然地看著那單薄的連走路都一步三晃的頎長身影,尚且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麽錯誤的事情的青年,忽然莫名的感到一種即將失去什麽重要東西一般的不安……
這種不安促使他忍不住開口,對著那即將行至門邊的身影低聲呢喃對方的名字,「君玘……」
然而,第一次,那個似乎永遠逆來順受的老男人沒有回應。
他有點兒被忽略的惱怒。可是惱怒之中,又有更多的不安騰出來,繼而把這怒意覆蓋住。
他下床站了起來,眯著眼,考慮著自己時不時應該走過去把那被君玘打開的門再關上,然後把那個要離開的人再拉回到自己身邊來。
然而,還沒等他糾結出結果,突如其來的變故卻促使他整個人猛的一僵,然後在頭腦一片空白之下完全憑著下意識動作的適配,三步並兩步地猛向著門口奪路奔了過去!
正準備邁出房門的君玘,就在他糾結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如同身上的筋骨都被乍然抽走了一般軟了下來,修長高挑的男人,就這麽在他視線注視下,如同被風吹落的樹葉一樣,頹敗地倒了下去!
「君玘!!──」
第十六章 頓悟的蘇大少
君玘住院了。
雖然他近年來身體每況愈下,但是跑到醫院來住院,從有記憶開始,還是第一次。
病因是急性肺炎,高燒不退,並且……過度肛交。
最後一個理由聽起來讓人難免覺得啼笑皆非,他那樣的人,從小到大所經歷的調教起碼四分之一的功夫都放在了他後面那個容納男人慾望的入口處,到了這個年紀,竟然還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但在當時醫生檢查完從加護病房出來的時候措辭很含蓄委婉地跟蘇南說了君玘的病因,一大堆專業術語總結出來就是一句話──激烈的房事是這一切的導火索,他因此而發燒,發燒沒得到及時控制而引起肺炎,肺炎又反過來作用身體高燒不退,總而言之,激烈的性交是萬惡之源。
這樣總結之後,過度肛交的結論被定下來,卻也讓蘇南無從反駁。
而逼著人家跟自己滾上床的蘇南,則成了名副其實的罪魁禍首。
君玘在加護病房住了兩天了,各種檢測體徵的儀器在胸前貼了個遍,輸液一直不斷,病情雖得到了控制,卻仍舊高燒不退。整個人燒的糊裡糊塗的,一天中起碼二十個小時都是在昏睡中度過的。大夫說他燒得嗓子裡起了潰瘍,連水都喝不下去,只能每天額外的輸營養液維持身體基本需求。蘇南隔著病房玻璃看著他一點點的更加削瘦下去,自己心中的煩躁和懊悔也跟著一點點的疊加起來……
他至今還記得兩天前眼見著這個老男人在自己眼前倒下去的時候。
剛才還活生生的一個人,轉眼間就怎麽喊怎麽晃也弄不醒了,那軟綿綿的身體給了他一種這個人好像真的會死掉的錯覺,他忽然沒來由的害怕,長這麽大,即使是曾經面對生意上被他打壓的對手絕望之下的槍口,也沒有這麽真切的害怕過。
剛好就在旁邊的家庭醫生動作飛快地拿來聽診器,聽完就抬起臉來面色凝重的跟他說:「恐怕是發燒引起的急性肺炎,家裡沒有設備,得送醫院。」
「打電話給中心醫院的胡院長,讓他立即給我安排醫生和相關急救設備。」明明是真的害怕了,他那時腦子竟然還是清醒的。說完就攔腰抱起這個輕的不像話的老男人快步下樓。他急的連司機都沒來得及叫,衣服都沒換就這麽把君玘塞到後車座上,自己趿拉著拖鞋一腳油門死踩到底──
他這麽個潔癖的性子,當時竟然就這麽穿著浴袍趿拉著拖鞋把車開到醫院,抱著君玘到了醫院大廳,才把他放在了迎上來的醫生和護士推來的病床上,然後,又在喧鬧人群中跟著君玘一路到了住院部頂樓的VIP加護病房……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離奇到完全不像是自己會做出來的事情。
醫生給輸液的時候,君玘醒了一次。他那雙燒得通紅的眼睛淡漠的目光幽幽看進自己眼底的時候,剛想開口問他感覺怎麽樣的蘇南忽然像嗓子被人扼住了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沈默無聲,漠不關心。淺淺淡淡的陌生態度,卻比歇斯底里的指責更讓人覺得壓抑難受。
面對這樣的君玘,曾經也沒少幹壞事兒的他忽然感到愧疚的無法面對。
從那之後,他連著兩天來看君玘,卻再沒進過病房。
「你要真放心不下就進去看看,來都來了,整天隔窗戶看著算怎麽回事兒?」卓雲松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站在他旁邊看著躺在雪白床褥間的清冷男人,輕嘆了口氣,出聲打斷他的思緒。
蘇南連頭都沒有回,目光從君玘身上收回來,轉身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給自己點了根煙──醫院是不讓吸菸,但是他就想這麽干,又有誰敢管?他手裡有這醫院三分之一的股份,別說抽根煙,就是燒個樓,誰又能站出來說他的不是?
卓雲松在他身邊坐下來,沈默地陪他一起抽了半根,蘇南這才緩慢地長長吐出一口煙氣,皺著眉,神色間頗有些沮喪,但是語氣卻很平靜,「有什麽不放心的。他的病情主治醫生一天兩次傳真到我辦公室,他的身體,我現在了解的比他自己都清楚。」
「那你還來?」
「就是忍不住的想過來看看。」蘇南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後坐在除了他們再無他人的走廊上,輕輕嘆了口氣,「我們從小玩到大,你知道我犯起混來是什麽樣子。這麽多年來,栽在我手上的人不少,他卻是唯一一個事後讓我愧對到不敢面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