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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49:38 作者: 山中君
「既如此,何不安頓下來?」
「你不懂,走出去才知道走出去的好處。」傅靜姝道,「姜雍容,外頭的天地寬得很,你若是在宮裡實在悶得慌,要不要跟我一起出門走走?」
姜雍容道:「我在這裡挺好。」
傅靜姝翻了個白眼:「你都瘦得快跟我當初似的了,風一吹就能倒。難怪你男人要千里急詔把我召來,大約是讓我來見你最後一面。」
姜雍容道:「出門在外,說話別這麼沖,小心被打。」
傅靜姝瞪了她一眼,這一眼顯然不帶惱意,她道:「說真的,你現在還有什麼不足?後宮裡只有你一個,連寢宮都跟皇帝住成了一處,將帝後做成了百姓的平頭夫妻,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姜雍容望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很藍,風拂過樹梢,沙沙作響。
為什麼?
一切都照她所想要的方向前進,姜家也好,新法也好,再也沒什麼麻煩。
她想要的都有了,甚至比她想要的還要多,還要好。
可是,那深深的倦怠揮之不去。
「你還恨我父親麼?」她問傅靜姝。
「恨。」傅靜姝道,「好在他已經死了。」
「你為什麼恨他?」
「這還用說嗎?他心狠手辣,心腸歹毒,殘害無辜……罪行滔天,罄竹難書,百死難贖,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
「我和他是一樣的人。」姜雍容聲音輕極了,「因我而起的戰亂,而我而起的紛爭,因我而死的人……並不比他少。」
而且,我和他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擋了道,一律殺無赦。
哪怕是,血肉至親。
「他能殺的人,其實我也能殺,他能做的事,其實我也能做。他不配活著,其實我也不配。」
風長天手枕在腦後,躺在屋脊上。
風把姜雍容的聲音吹到他的耳朵里,清晰得就像是她在耳邊低語。
他猛地坐起來,想跳下去晃醒姜雍容——醒醒啊你跟你爹才不是一樣的人!
等等,穩住,不能讓雍容知道他在上面偷聽。
不過傅靜姝這女人果然是不會聊天,枉費他費那麼大勁把她找回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幹嘛聊姜原啊?聊聊她在外頭的見聞不好嗎?多說說百姓們有了新法之後日子過得怎麼樣了不好嗎?雍容一定喜歡聽!
就在他滿腹牢騷的時候,一抬眼,遠遠就看見趙成哲和林鳴聯袂往隆德殿來。
風把兩人吹得衣袂飄飄,看起來神情都十分嚴肅,像極了他在御座上打瞌睡時,兩人齊聲喚醒他的樣子。
一看就是有事。
風長天嘆了口氣,自自在在躺屋頂的悠閒時光結束,他就要被拉去御書房做牛做馬了。
趁兩人進殿之前,風長天掠下地,落在兩人身後:「哎,別叩門了,吵。」
好在兩人已經習慣了自家陛下的神出鬼沒,回身行禮之後,立即道:「河北道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急報,洛州、豐州、恭州、望州,四州十三郡,皆陷入了蝗災!」
風長天前前後後加起來也算是當了不少日子的皇帝,雖沒怎麼見過豬肉,卻見過好多次豬跑。
一聽到「蝗災」兩個字,就知道這玩意跟「水患」、「□□」、「叛亂」、「黃河決堤」等等之類是同一級別的麻煩事,接下來勢必是昏天黑地的朝會以及堆積如山的奏摺,腦袋頓時發緊,兩腳下意識就想開溜。
兩位輔政重臣當然深知他的德性,立即上前一步,躬身道:「請陛下移駕御書房,共商大計!」
「走走走,商商商。」風長天無可奈何轉身,只是還沒邁出兩步,忽然就站住了。
等等!
他怎麼沒想到呢?
「陛下?」趙成哲警覺地靠近了一點,林鳴配合默契,從另一邊堵住了風長天的去路。
風長天嚴肅地問道:「蝗災的災情十分嚴重,一天也耽擱不得,是不是?」
趙成哲一愣,難得聽到陛下問出如此正經的話,一時竟回不上。
林鳴答道:「蝗災過處,顆粒無收,耽擱一天,便是無數百姓的性命。」
風長天深深地點頭,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然後,他身形一閃,上了房頂,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只有一句話從天空飄落:「爺不玩了,你們找皇后去吧!」
趙成哲和林鳴雙雙扼腕,防到了前面也防到了後面,可誰能防得住上面?!
不過扼腕之餘,兩人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出了一絲亮光。
找皇后……
對啊,這事找到皇后,可比皇帝陛下要靠譜得多!
*
姜雍容的書案瞬間被奏摺淹沒了。
她這些日子已經連起坐都有些乏力,此時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挑燈夜戰。
每一瞬的時間過去,就有更多的地方遭災,就有更多災民流離失所,以及更多的百姓餓死街頭。
一要阻止災情擴散,保護好周邊州郡,二要賑濟已遭災的地域,更要撥款拔人,安置災民。
這一忙起來,幾乎是沒日沒夜,御書房裡早晚不離人。
以前姜雍容雖是議政,但從不露面,就算是當時文林趙成哲等人知道她在場,也都是隔著屏風奏對。可此時危急關頭,選出來的又是一批能吏兼新吏,朝堂風氣為之一新。即便有個別人想搬出聖人遺訓,打算對女子議政非議幾句,皇帝陛下也會用自家獨創的尥蹶子大法教他們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