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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頁

2023-09-24 16:49:38 作者: 山中君
    「夫人莫要多禮。」姜雍容扶起她,「是天下欠武將軍一個公道,也是天下欠夫人一家,這十年來,夫人受委屈了,諸位也受委屈了。」

    武氏曾經是北疆大族,枝繁葉茂,而今只剩下一個孤兒寡母,不禁讓人唏噓。

    「夫子!風爺!」元元坐在輪椅上,從後院探出半截身子,聲音里滿是快活,「你們快來看我的林檎樹!」

    又向笛笛叫道:「姐,再添點土,土太少啦!」

    元元顯然是一個有經驗的種樹人了,那棵林檎樹被種在了後院最好的位置,可以照到每天的第一縷和最後一縷陽光。

    「夫子夫子,」看著姜雍容走近,元元眼睛大亮,「你快看,它比我搬進城裡時長高了不少呢!」

    姜雍容撫了撫他的頭髮,點頭:「嗯,等到春天的時候,還會長得更高。」

    「秋天的時候一定就可以結很多果子了,我要等它結得又紅又大,就可以把它摘下來給娘吃,還要給夫子!」

    元元滿懷希望,目光澄明,小臉雖然尖瘦了些,但整個人就像這棵倔強堅強的林檎樹,並未被風霜擊倒,反而更堅毅,更有力,而這一切都將成為他人生中堅實的地基,幫助他度過以後的每一場風雨。

    生命的韌性,真的很像野草啊。只要有一丁點兒水土和陽光,便會拼命成長,無論遇上多大的嚴寒與收割,只要給它一點時間,等到春風一起,它便會再度頂開壓在頭上的大石,朝向風雨,朝向陽光,自由生長。

    姜雍容看著他,心中有什麼東西輕輕鼓動,震盪。

    她在他的輪椅旁蹲下,握著他的小手,望著他的眼睛,「好,你好好種,我等著。」

    好好種吧,元元。

    好好長大吧,元元。

    我們會給你一個安穩的北疆,這棵林檎樹生長在你的院子裡,果子每一年都會掛在枝頭,讓你摘給你的母親吃,將來再由你的孩子摘給你吃。

    那便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的天下。

    *

    回私塾的路上,姜雍容一直沒有說話。

    夜已經深了,鞭炮聲早熄了下去,但偶爾還會有一兩聲炮仗響,那是頑皮的孩子尚不肯聽從母親的呼喚上床。

    風長天覺得她從將軍府出來好像就有點不對,但又說不上哪兒不對。

    不像是傷心,不像是難過,但也顯然不是高興,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在了姜雍容的身上。

    他快走兩步,背對著她紮下馬步,「上來吧。」

    姜雍容:「不用了,我不累。」

    「我看你背了那麼一大坨東西,脖子都壓彎了,怎麼能不累?」風長天回過頭,臉上帶笑,「來,帶著那東西上來,爺替你一起背著。」

    笑里有一分挪揶,一分打趣,一分玩笑,但更多的還是溫溫暖暖的關心。

    他的肩膀仿佛大海般寬闊,姜雍容趴了上去,臉貼在他的肩上,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葉小舟,而他是一片泛著霞光的海洋,微風徐送,波浪細碎,微微蕩漾。

    「長天,你去過很多地方,對不對?」

    「唔,當年為了練成化鯤,我一直從北疆去到了東海,終於在東海之畔練成了。怎麼?」

    「那些地方和北疆像麼?」

    「這個,那可大大不同,吃的不同,穿的不同,節氣不同,習俗不同,酒也不同。」

    「但人一定都一樣吧。」

    「那是自然,走到哪兒人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要是不一樣那才奇怪。」

    姜雍容沒說話了。

    風長天回過頭:「雍容,你想問什麼?」

    「我不知道……」姜雍容道,「我只是在想,天下那麼大,是不是每一個地方都會有壓榨百姓的貪官,都會有蒙冤受屈的忠臣,都會有艱難求生的百姓?百姓們是不是都過得很辛苦,花很大力氣種出的糧食,自己只能拿一點點裹腹,剩下的全都全進了別人家的糧倉?」

    風長天雖說是走遍了天下,但他眼中的天下跟姜雍容眼中顯然不是同一個。他看見的是北地的寶馬與烈酒,是南方的漁鮮與珠寶,是西邊的高山與大漠,是東邊的深港與大海。

    「應該都差不多吧?老百姓嘛,過日子看天看官看命,天時好,父母官好,命便好些。」

    姜雍容極輕極輕地嘆了一口氣。

    從她記事起,大人就告訴她,天下百姓都是她的子民,可天下那麼大,百姓那麼多,所謂「天下百姓」,對她而言只是一個龐大而無形的虛體。

    是到了北疆,看到了一張張切實的面容,她才明白,所謂「子民」,就是這樣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和快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幸福。

    北疆可以修建河道,推行新法,其它地方呢?

    別處的百姓,又過著怎樣的生活?

    風長天一直記得她這聲嘆息。

    明明輕到接近無聲,卻仿佛嘆盡了千秋歲月、萬里蒼生。

    隔了好一陣,姜雍容才接著開口:「以後北疆的政務有鄔世南,軍務有穆騰,我們幹什麼呢?」

    「我們什麼也不干!」風長天哈哈一笑,「北狄也打過了,河也有人修,咱們接下來只要成親就好!」

    成親……

    姜雍容的心跳了一下,心上像縛了根沾過蜜的繩子似的,有點緊,有點甜。

    成親對她來說並不陌生。她曾經成過親,她行過最繁複的禮節,用過最高貴的儀仗,耗費最多的金銀,嫁給最尊貴的男人,最後住進了最冰冷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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