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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49:38 作者: 山中君
她將信收起, 然後準備回信。
只是才寫得幾句, 便停住了。
她拿出那封楊天廣寫給姜原的信。
這封信她應該閱過即焚, 一來她過目不忘,不必留存, 二來留著反而是個證據,楊天廣還不知道信使和信件被劫,正滿懷希望等著姜原給他回信。
可姜雍容還是把它留了下來。
「下官楊天廣拜上王爺尊前……」
「……承蒙提攜, 萬死難報……」
「……深恩厚重,無日或忘……」
官場上向來喜歡沒有恩情也要製造一點恩情,有一點恩情便要說成是天大的恩情,每一位幕僚都十分擅長這一手。
哪怕可能只是在某次筵席上一起喝過酒,到了幕僚筆下便是過命的交情了。
……所以,不必放在心上吧?
姜雍容這樣想著,信紙已經折起來湊到燈芯前,卻還是頓住。
最終,這封信依舊收回了書櫃的最深處。
姜雍容將北疆的情形一一告訴姜安城,最後,託了姜安城一件事——請他暗中探問一下楊天廣和父親之前有沒有什麼往來。
信送出去之後,風吹過,院子裡的柿子樹嘩啦啦飄落了幾片樹葉,枝頭的柿子倒是紋絲不動,青中已經帶點微紅。
姜雍容拾起一片落葉,有點出神。
韓媽把孩子們的被褥抱出來曬,見姜雍容久久不動,忍不住道:「夫子,這樹葉怎麼了?」
「沒什麼。」姜雍容鬆開手,樹葉飄然而落,「秋天到了。」
韓媽道:「可不是,咱們北疆的秋天,說來就來,再過不了多久就要冷了,得給孩子換厚被褥了。」
姜雍容點點頭。
她倒沒想到被被褥,她想的是——現在已是萬事俱備,戰事可以開始了。
韓媽一面朝外往,一面咕噥:「這金娘子怎麼回事?跟她說好一會兒一起去挑棉花被褥的,怎麼還沒回來?」
金氏在私塾里只負責飯菜,也許是因為有個伙夫長父親的緣故,金氏有一手好廚藝,倒讓韓媽和李媽往後靠了一截,便把灶房徹底讓給了金氏,韓媽和李媽只做些灑掃雜事。
其中一項就是給笛笛那邊的善堂送飯。
原本是韓媽和李媽輪著去,這天韓媽要洗曬被褥,李媽幫著張嬸施粥,一時不得空,所以讓金氏去。
門上「吱呀」一聲響,金氏進來了。
這動靜首先就不對。
金氏生得膀大腰圓,一向風風火火,往日都是「砰」一聲開門進來,氣勢渾足,宛如上門討債。
往日她見了姜雍容必要趕著聊幾句,今天卻只是低低喊了聲「夫子」,便往裡頭去了。腳步也不似往日健旺,像是十分勞累似的。
「金娘子,」韓媽瞧見她眼圈都是紅的,顯然在外頭哭過了,連忙趕上去,「你怎麼了?沒什麼事吧?」
「沒事。」
「有什麼事可別憋在心裡,姜夫子一定會替咱們做主的。」
「真沒事。」
韓媽還不肯放棄,一路絮叨地跟在她身後。
只是金氏除了貪財了些,其實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她既然不肯說,韓媽便是一直跟著也問不出什麼來。
果然到了晚上,韓媽在替姜雍容鋪床的時候,跟姜雍容嘀咕道:「……一看就是在外頭受什麼委屈了……這可真是怪了,以金娘子的性子,誰敢給她委屈受?」
「跟她說,若是她有什麼委屈,只要她願意,我替她出頭。」
姜雍容頭也沒抬,她的桌上攤著一卷又一卷的圖紙,疊著一本又一本的帳目,漫長的準備已經差不多到了盡頭,最後的時刻即將到來。
第二天,她帶著整箱的文書紙捲去了天虎山。
天虎山大廳中,風長天、花仔、穆騰以及花仔和穆騰帶來的將領並天虎山現在有職司的兄弟,全部都來了。
饒是廳堂原本十分寬大,此時也站得滿滿的。
如果說一隊軍隊是一個人,那今日站在這裡的便是這個人的頭腦骨幹。
在這一天敲定了兩件事,一是出兵的路線,二是出兵的日期。
大軍將分成兩路,東路正面從天女山突進,西路長途奔襲,繞過天女山,直奔北狄王庭。
兩路大軍分別由風長天和穆騰統領。
但誰統領東路,誰統領西路,是個難題。
風長天當然是想統領西路直接殺去王庭,一來最痛快,二來他最清楚王庭所在。
但如果攻打天女山的人不是風長天,北狄人只怕立即起疑,無法吸引北狄人全部兵力。
「算了,反正是打,誰打下來的不是打?」風長天大手一揮,「老穆,你去王庭吧!」
動作雖然豪邁,語氣里卻有掩不住的遺憾。
但一回頭,卻見姜雍容望著他,眸子含著溫暖的笑意,以及十分鮮明的、毫不掩飾的欣賞與崇拜。
這樣的眸光大大地撫慰了風長天,幾乎是立刻風長天精神一振。
接下來就是商議兵馬的細分,誰帶多少兵,什麼兵,誰跟著誰……全部一一落定,最後便是出征之期。
所有會匯聚到天虎山腳下的人,皆是抱著滿腔熱血,恨不得明天一早立刻就出發。
姜雍容也道:「糧草軍器一應俱全,明日便是黃曆上的好日子。」
風長天手擱在扶手上,指尖揉了揉上面的虎皮,「三天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