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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49:38 作者: 山中君
「苦麼?」姜雍容說著,將手邊的一碟金絲蜜棗推到她面前。
「早慣了。」她瞥了一眼蜜棗,沒動,「不用,我不愛吃甜的。」
為她引見的貴女輕輕在桌席底下拉她的衣袖,悄悄告訴她不可在姜雍容面前失禮,那可是姜家的嫡女,未來的皇后,哪怕再不愛吃,也要拈一枚裝裝樣子才行。
傅靜姝便皺了一下眉頭,問姜雍容:「我是真不愛吃,不是失禮。」
姜雍容笑了。
每次的筵席上,她臉上永遠都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微笑,仿佛一個已經刻好的面具,出門便要戴上。
但這一次,她是真心誠意露出了笑容:「不妨事,其實我也不太喜歡吃甜的,只是更怕苦。」
傅靜姝也笑了,笑得微有一絲自嘲之意:「你若像我一樣,自會吃飯便吃藥,就不怕了。」
那是姜雍容和傅靜姝的第一次聊天,滿座錦繡堆中,兩相少女在樂聲與燈光下相遇了。相似的年紀,相似的喜好,姜雍容第一次覺得有很多話想跟人說,可是,因為從來沒有說過,便不知道怎麼開口。
下次吧。
下次再在筵席上相遇,她也許可以帶自己最新寫的詩給傅靜姝看,她也不喜歡華麗的辭章,更欣賞返樸歸真的清新詩風。
她們會很聊得來吧?
她當時這樣想。
然而再下一次的筵席上她並沒有見到傅靜姝,再下一次也沒有,她終於忍不住去打聽,才知道傅靜姝因為不適合京城的氣候,已經回老家靜養去了。
傅靜姝的老家在淮安。
姜雍容在輿圖上找到了那座名為「淮安」的小城,它只有指甲蓋那麼點大,但哪怕在紙上,也讓姜雍容覺得,離京城好遠啊。
一直順風順水長大的姜雍容心中,頭一次湧起一絲異樣的情緒,後來她才知道,那種情緒叫做「惋惜」。
好可惜,她再也見不到她了。
但命運之所以是命運,便在乎它全然不由人自己掌握。
兩年後她再一次見到了傅靜姝,在她的封后大典上。
傅靜姝全身穿著和她一樣鮮紅的吉服,身上的翟衣僅比她少一道鳳鳥的刺繡,頭頂的珠冠之華麗甚至不在她之下。
她這才知道,這就是鳳長鳴同意立她為後的條件——同時迎娶傅靜姝為貴妃。
那是她與傅靜姝的第二面,只在行禮時匆匆對視了一眼。
傅靜姝瘦了許多,那華麗的珠冠頂在頭上,益發顯得下巴尖細,脖頸纖弱,仿佛要被壓倒了一般。
但傅靜姝的眸子卻是異常明亮,那裡面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燃燒,卻沒有絲毫的溫度,是冰冷的火焰。
「妾身拜見皇后娘娘。」傅靜姝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身體也沒有一絲動作,「拜見」只落在聲音里。
魯嬤嬤眉頭一皺,正要發話,姜雍容抬起了手止住魯嬤嬤。
與此同時,鳳長鳴道:「姝兒,你身子弱,以後見誰都不必行禮。今日累了吧?朕同你回去。」
他說回便回,一個眼神都沒有多給姜雍容一個。
魯嬤嬤安慰她:「放心,陛下先送她回去,一會兒便會來的。到底是大婚,主子到底是皇后,可不能亂了規矩。」又道,「那姓傅的也忒不像樣,看我以後怎麼收拾她。」
當然,以後被收拾的是她們。
後來姜雍容便常想,其實一切早有端倪。風長鳴和林靜姝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樣——冰冷而憤怒,那是看仇人的眼神。
他們可真是一對佳偶,有共同的回憶——傅知年,也有共同的敵人——她以及她身後的姜家。
幽居在坤良宮的那些日子,姜雍容偶爾會翻出少女時期的詩本子,上面有她閒暇時寫的詩作,也有傅靜姝的。
那是她從旁人那裡抄來的,並相和著做了幾首,甚至還幻想過或許有朝一日兩人能再見面,可以拿出來看一看。
可惜造化弄人,她們確實是重逢了,但永遠不會有一起坐下來喝茶談詩的時候。
後來在清涼殿抱著年年的時候,她試圖在年年身上找找看傅靜姝的影子,又或是風長鳴的影子,結果都沒有。年年最乖最甜最可愛,年年看她的時候沒有那種冰冷的目光,只有暖暖的充滿信賴的眼神,以及一個隨時都要撲上來的擁抱。
此時此刻,無論屋子裡出現的是什麼人,都不會比傅靜姝更讓她吃驚。
底下,笛笛扶傅靜姝在椅上坐下,道:「是我不好,明知道靜姐身體不好,可這東西實是太難得了,我實在等不了。
傅靜姝拿絹子抵在唇邊,咳嗽了幾聲,「說吧,什麼東西。」
「真真好寶貝,就是靜姐你,一定也沒見過!」笛笛興奮地說著,獻寶般打開了錦匣,捧到傅靜姝面前。
傅靜姝一見之下,愣住了,猛地起身,一樣樣拿起來細瞧,聲音發緊:「這東西哪兒來的?!」
「從一個沙匪手裡。」笛笛打量著她的神色,「靜姐,怎麼了?」
「什麼沙匪?一字不漏給我全部說清楚!」
笛笛大約從來沒有見她這副神色,愣了愣之後,才一五一十把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靜姐你放心,我從來不偷好人的東西。這個風長天作惡多端,殺人如麻,是北疆一霸,連楊天廣這種大惡人都怕他。我拿他的東西算是給老百姓報仇,這叫劫富濟貧,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