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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49:38 作者: 山中君
在場的許多人心中都是同一個想法:這場因封后之事掀起的政鬥,終於可以結束了。
思儀雖說不信,見了棺木,腿腳還是有點打顫,再見姜安城正撫著棺木,滿面淚痕,她的心頓時直接沉了下去。
一人仰躺在棺中,面上覆著白紗,白紗上隱隱有血跡透出來,像是雪地里開出了一朵朵梅花。
她身穿翟衣,頭戴后冠,翟衣或可再制,那頂失去了大簪、珍珠也被年年摳去不少的后冠,卻是世間只有一頂,沒有任何人能冒充。
「主子!」
思儀嚎啕一聲,撲到棺前,就要掀開白紗。
一隻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她抬頭,看到了姜安城滿是淚痕的臉,姜安城搖頭:「阿容跳下來的時候是頭著地,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似是很難再說下去,然後道,「嬤嬤年紀大,莫要刺激她。」
文林道:「魯執事,孫女史,你二人是姜皇后的隨身近侍之人,現在老夫問你們一句,棺中人是否是皇后姜氏本身?」
思儀已經是哭得肝腸寸斷,哪裡還答得出話來?把來時魯嬤嬤的交代全忘了個乾淨,撲在棺木上就放聲痛哭:「主子!你怎麼能這麼傻?!你怎麼能這麼丟下我們——」
「住口!」魯嬤嬤大喝一聲。
思儀自小就在魯嬤嬤身邊學規矩,魯嬤嬤的一聲吼比什麼都有用,立時嚇得哭都哭不出來,一口氣險些堵在胸口。
「主子的近身之人可不止奴婢們兩個,昨夜和主子在一起的人,是陛下。」魯嬤嬤直直地望向御座,「不知陛下覺得如何?這人是我家主子嗎?」
風長天坐在御座上,穿袞服,戴冕冠,十二旒玉珠從朝天冠上垂下來,擋住了半張臉,加之大殿深長遙遠,根本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臉上仿佛也沒什麼表情,因為他的聲音十分冷淡,跟平時的爽朗毫不相同:「昨天她是跟爺出門了沒錯,但她半路就扔下爺走了。」
「那老奴沒什麼好說的了。老奴看不清臉,無法辨認。眾位大人說是就是,眾位大人說不是就不是吧。」魯嬤嬤說著,曲膝行禮,「老奴年紀大了,昨晚一夜未曾睡,此時實在支撐不住,乞請告退。」
「唔,下去吧。」風長天淡淡地道。
思儀還想再守著棺木多看主子兩眼,魯嬤嬤抓住了她的手,近乎強硬地將她拉著離開。
思儀生出了一絲希冀,抹了抹眼淚,悄悄地問道:「嬤嬤,那裡頭不是主子?」
魯嬤嬤一張臉板得死死的,不說話。
回到清涼殿,魯嬤嬤腳步不停,直進了姜雍容的屋子,拿起鑰匙,開了那隻盒子。
思儀還想提醒魯嬤嬤不要亂動主子的東西,就見盒子打開,裡面放著兩隻絹袋,一個上頭寫著「阿姆」,一個上頭寫著「思儀」。
魯嬤嬤把兩隻絹袋拿了出來。
魯嬤嬤的那隻里,放著西郊的田契地契和房契,並十來個下人的身契。
思儀的那隻里,放著南市里一所宅子的地契,還帶一間鋪子。
「這是……」思儀的聲音顫抖起來,「這是什麼時候備下的?主子她……她真的……」
「還看不出來麼?」魯嬤嬤眼一閉,淚珠滾滾而下,手裡的地契捏變了形,「不管那棺木里的人到底是不是她,我們都沒有主子了!」
*
棺木被抬出大殿。
大家的目光追隨著棺木,神情都有幾分複雜。
但保皇派以文林為首,上上下下無不是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若不是要顧忌一下悲傷的姜安城,他們當場就要歡呼雀躍。
萬歲!姜家那個禍水終於死了!
更讓文林心下歡喜的,是陛下眼看姜雍容的屍體在眼前,好像也沒有多難過,看來用情並不算深。之前非要封她為後,說不定只是一時衝動。那麼後面的事就好辦多了。
於是文林清了清嗓子,先是對姜安城說了一番勸慰節哀的話,然後高度肯定了姜氏對先帝的赤膽忠心以及鶼鰈情深,實在令人感佩,足以留傳千古,大家應該給這樣一位感天動地的皇后娘娘想一個足以匹配的諡號才是。
這正是朝臣們最擅長的,紛紛你一言我一語議了起來。
姜安城臉上十分哀傷,但心中知道,事情算是定了。
只是風長天的反應有些奇怪,他實在太過安靜了。
不說出了這樣的大事,就算是平時上朝的時候,這位皇帝陛下不是起身伸伸胳膊腿,就是走下丹陛攬著哪個大臣聊個天,何曾這麼老實,一直歪在御座上沒動過?
阿容昨天對他做了什麼?
朝臣不得直視天子,姜安城便借拭淚之時,悄悄看了風長天一眼。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姜安城的動作都僵住了。
風長天正在看他。
也許一直在看他。
因為風長天的姿勢一直沒變過,手撐著腦袋,肘擱在龍椅撫手上,視線透過十二旒玉珠,像箭矢對準箭靶那樣對準了他。
姜安城用盡全部的定力,才正常地拭完了淚,然後開始回憶自己是不是哪裡露出了馬腳,讓這位陛下起疑心了?
當值的禮讚郎來報:「太學祭酒林鳴前來朝見。」
太學祭酒是四品,不必每日上朝,只參加朔望兩日的大朝典,且就算是平日有事上朝,也是要提前請求中書省批准,然後才能在請示好的日子踏進大殿,否則便會給當值的鎮守羽林郎將當場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