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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49:38 作者: 山中君
    姜雍容只瞧著盆中的火吞噬又一張紙錢,沒說話。

    姜安城勸她:「聲名與尊榮都是身外物,你為先帝守節,是有好名聲了,可那有什麼用?與其在清涼殿裡孤獨終老,不如應了陛下。我從西疆和陛下一路同行,知道陛下的為人,他跟咱們京里這些人不一樣,說出來的話都是真心的。他說想娶你,是真的想娶你……」

    姜雍容抬眼看著姜安城,目光異常柔和。

    什麼都不知道,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二哥,」她打斷他的話,「我想離開京城。」

    這話若是在幾個月前說,姜安城一定是十分歡喜,但這會兒說,姜安城卻有點失望:「阿容,你是鐵了心不肯嫁給陛下?」

    「對。」姜雍容道,「我一向是父親最聽話的女兒,不是麼?」

    姜安城嘆了口氣。姜雍容的性子他最清楚,拿定主意的事旁人勸不了,想改主意的時候也不用旁人勸。

    「也好。」他道,「不管嫁還是不嫁,總比守在清涼殿慢慢等死的強。你想去哪裡?」

    「還沒想好。」

    天下很大,她二十年來只居於京城一隅,京城之中,又只在姜家與皇家之間來回,所見的天地實在太小太小了。

    她忽然有點懷念小梁巷那所院子。

    單只是京城那般不起眼的小巷中,都有那樣豐足的人間煙火,而天下那麼大,一定有更多更多的人,更多更多的事,更多更多的風景。

    「江南可好?」姜安城道,「我送你回揚州老宅,那裡風輕水軟,過了冬就開春,春光能甲天下,哪裡都比不上。」

    姜雍容道:「除了揚州。」

    「不想回老宅,怕被那邊的長輩拘束?」

    姜雍容搖頭,輕聲道:「我只想找個地方,希望那裡沒有姜家,也沒有風家。」

    姜安城怔了一怔,想想這五年來姜雍容一直被夾在風姜兩家之間所受的苦楚,心中有了深深的憐惜,「放心,我會為你安排。」

    頓了頓,他道,「只是,你一個人……」

    「對,我一個人,不需要其它任何人。」姜雍容知道他想說什麼,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話頭。

    其實二哥不知道,就算她肯讓榮王陪,榮王也走不了了。

    五百萬兩銀子的外債,榮王可能得還上一輩子。

    *

    姜安城身上的權職不輕,只住了一晚,第二天便走要回京。

    姜雍容寫了一封請罪的摺子,讓姜安城轉呈。

    摺子上說自己年年到了這個時節便會出宮祭祀自己的母親與長兄,只因這次走得突然,宮人不知情,以至於鬧得闔宮皆知,驚動了眾人,心中著實難安,請陛下降罪云云。

    降罪當然是不可能降罪的,這封摺子只不過是用來堵某些人的嘴,讓他們嚼不了舌根。

    忌日過後,姜雍容又再住了一日,方準備回宮。

    這日清早,她剛上馬車,姜安城便帶著一隊府兵疾馳而來,在門前勒住韁繩,笑道:「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走吧,我送你回宮。」

    姜雍容訝異:「二哥你什麼時候這麼得閒了?」

    「這是父親的意思。」姜安城微微笑道,「父親著實關心你,說你身邊沒什麼人,怕路上不安全。」

    姜雍容心說自己可不是頭一回來祭祀,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身邊沒什麼人?

    不過父親從來不做無謂之事,他說路上不安全,恐怕真的會不安全。

    果然,姜安城隨即壓低嗓子道:「最近幾日文林府上是車馬不斷,只怕是在密謀什麼事情。路上有我在,你不必擔心,在宮內自己要多留幾個心眼,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即讓人找我。」

    姜雍容一怔。

    文林和他的保皇黨,難道要對她不利?

    直接殺了她確實可以斷了風長天的念想,但文林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簡單粗暴了?

    「文大人不至於吧?」姜雍容道。

    姜安城道:「人心難測,小心駛得萬年船。」

    姜安城本身是文武雙全,帶來的府兵又都是百里挑一,有這樣一隊人保護,姜雍容覺得,若文林真的派人來刺殺她,那只能證明他根本不是父親的對手。

    果然,馬車無驚無險入了城,又平平安安駛到了朱雀大街,再往前就是宮城慶華門,入了宮城,文林的手就算再長也伸不進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前面開道的府兵停了下來,其中一個翻身下馬,奔到姜安城身邊。

    姜安城一路都警覺非常,此時手已經按上了劍柄,沉聲問:「怎麼回事?」

    府兵道:「有人攔路。」

    朱雀大街乃是百官上朝必經之路,身懷冤屈走投無路的百姓當街攔轎申冤,也算是朱雀大街一景。姜安城鬆了劍柄,「派兩人送去京兆府便好。」

    府兵遲疑一下:「不是告狀,好像是太學的蘇大人。」

    姜安城眉頭一皺,立即打馬上前。

    姜雍容在馬車內掀開一線車簾,從重重保護在馬車前的府兵肩頭,看到了前方道路上跪著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正是太學祭酒蘇子珩大人。

    蘇子珩是本朝有名的大儒,聲名雖不如文林,但也相差不遠。他身為祭酒,桃李滿天下,泰半官員見了他,都要尊稱一聲「老師」,在文人與士子當中極具號召力。

    原本已經是行將致仕的年紀,卻穿著一身通體的純素,跪在半街,地上鋪著一幅捲軸,他正在揮筆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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