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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49:38 作者: 山中君
    風長天入宮之時,正是先帝與傅貴妃殉之日,他沒見過傅貴妃。不過想來能讓先帝將姜雍容這樣的絕世美人置於不顧,一心專寵,傅貴妃的美貌可想而知。

    「看來是個小白臉啊。」他下判斷。

    姜雍容走過來,「傅知年以狀元之身允探花之職,那一日京城所有人家的大門敞開,都盼他能來家中採花。」

    「採花,嘿嘿。」風長天勾起半邊嘴角笑了笑,「結果他采的卻是林鳴這一朵。」

    姜雍容覺得他笑得有幾分詭異,但又不明白他在笑什麼。

    風長天咳了一聲,問道:「我那七哥既然這麼看中他,怎麼後來又殺了他?我還聽說他百罪並罰,這人也是有能耐啊,一百樣罪行,他是怎麼犯下的?」

    姜雍容沉默了一下,道:「新法。」

    讓傅知年以一已之力犯下上百種罪行的,正是他一力推行的新法。

    新法全名為《安慶法》,推行之際,先帝特意為它改元為安慶。這部新法顯然寄託著先帝諸多美好又宏大的願望,但實行不到兩年便告廢除,

    新法分為農法、兵法、市法、士法,基本涵蓋了大央上下各個層面,每一法又有具體細分,比如農法中有田法、水法、役法、賦法,兵法中又分將法、甲法、馬法、器法及監法……每一法下又有細分,其細緻周全,是姜雍容生平僅見。

    據說新法及其論述一度堆滿永晴齋三四間屋子,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走卒販夫,嘴裡討論的全是它。

    姜雍容那個時候才十三歲,豆蔻年華,待字閨中。她研究過一段時間的新法,以她當時的眼光看來,覺得此法大有一革天下氣象之勢。

    但父親看到後只說了一句話:「阿容,這東西狗屁不如,莫要浪費你的時間。」

    那是她第一次聽見父親說粗話,可見父親對它的厭惡之深。

    那段時間父親和其它大臣一樣,每天天一亮就上朝,天色黑透也不還家,即使回來了也是同著幾個走得極近的大臣在書房徹夜商談,並且關上了門,再沒有讓她去煮茶旁聽。

    不單是父親,絕大多數王公大臣都反對新法。

    他們看到新法就如同看到洪水猛水一般,每天都有雪片一樣的摺子飛出御書房,彈劾傅知年和他的新法禍國殃民,弄得民不聊生,怨聲四起。

    先帝置若罔聞,賦予傅知年生殺予奪之大權,新法雷厲風行,在天下各處開始實施。

    父親不愛在她面前提新法,但她對這新法又著實頗為好奇,好在二哥會時常告訴她一些關於新法的事,於是她隱約嗅出一點真相——要行新法的並非傅知年,而是先帝。

    先帝是傅知年的盾,而傅知年是先帝的矛。

    那一兩年,傅知年名滿天下。

    窮鄉僻壤的山民們,也許不知道風氏的皇帝,也不知道姜家的丞相,但一定知道傅公爺。

    新法頒行的第一年,國庫增了一倍收入,皇帝大喜,在傅知年回京的時候用半副皇帝的儀仗迎接,封傅知年為一等公爵,世襲罔襲,永世恩寵。

    那是傅知年人生當中的最高峰。

    人們甚至猜測他會讓傅家成為第二個姜家。

    姜雍容說到這裡,頓住了,視線落在自己的頭髮上。

    她的頭髮還來不及挽起,直垂膝下,風長天的手握著一縷,一時在指掌間把玩,一時又將五指成梳,替她梳開。

    是到姜雍容停了下來,風長天才發覺自己的小動作被發現了,「咳,爺可沒有在玩,爺是打算替你挽個頭髮,爺挽發的手藝你還記得吧,很過得去對不對?」

    姜雍容:……想不記得都不行。

    「妾身自己來就好。」

    「怎地?看不上爺的手藝?」

    姜雍容:「……」

    想看上確實很難。

    風長天找到姜雍容的髮簪,一面正兒八經挽頭髮,一面問:「那後來呢?他那麼威風,怎麼還落得那麼個下場?」

    第35章 . 百罪  來,給爺抱一抱就好了

    新法為國庫帶來了豐盈的財富, 卻在百姓當中激起了極大的反抗,有些人家為逃避兵役賦稅甚至寧願自斷一臂。

    各地也出現了數次聲勢頗大的匪亂,雖然官府立即帶兵平息了, 但一查問,所謂匪徒, 竟多是交不起新法賦稅的百姓被逼作亂。

    彈劾的奏章再度密集飛往御書房,先帝還是像從前那樣不為所動。

    只是這一次姜原準備的並非單單只是奏摺, 他將各地因新法受害的百姓全都帶上了大殿。奏摺上的白字黑字, 變成了活生生的人, 血淋淋的傷口,有一家三代只剩婦人,她們抬著祖孫三代的棺木上殿, 哭聲動天。

    姜原呈上的奏章,在後來被稱為「十過百罪書」。在奏章里,姜原歷數了傅知年十大過,一百零五條罪刑,最後跪下, 奏請先帝:「此獠罪當凌遲, 請陛下為大央為萬民除去此害!」

    那一天是月初的大朝會,所有具備上殿朝見資格的人都在, 無論是宗室還是朝臣, 無論是風氏保皇一派還是姜氏一黨, 哪怕是一直站在皇帝這邊的文林,全都跪下了。

    「你一定沒有看過乾正殿上全跪滿了, 沒有一個人站著,所有人都在說同一句話,聲如洪鐘, 震懾天地。」

    二哥姜安城下朝之後,回來這樣跟姜雍容描述。

    姜雍容當然沒有看過那樣景象。也許正是因為未能親身經歷,所以她沒辦法像二哥那樣因為匡扶了國家大義而精神煥發,只是隱隱地覺得,所有的人用最謙卑的姿勢跪在面前,目的卻是為了阻止先帝的意志,對於先帝來說,其實很絕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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