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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6:49:38 作者: 山中君
    有時她會加入,就像所有的小妹妹那樣,靜靜地聆聽。

    「阿容你覺得呢?」

    每當這個時候,榮王總會問上這麼一句,臉上也總是帶著笑容,是溫柔明亮的笑意,仿佛無論她說什麼他都很樂意聽。

    一個溫柔的、好脾氣的大哥哥。

    ——這便是他從前在她心中的全部印象。

    是到她封后的前一天,他來道喜,送給她一幅前朝空境道人的塞外飛雪圖,她道謝接過,卻發現他並未鬆手。

    他的手握著畫軸的另一端,因為握得太過用力,指節微微發白。

    她微微訝異,抬起頭,就看到他的眼中滿是痛苦。

    「阿容,我知道你只能嫁給皇帝,但是真可惜,我不是皇帝……」他離得這樣近,姜雍容才發現他喝了不少酒,身上有濃重的酒氣,「阿容,若我能當皇帝,那該有多好?」

    這是大逆不道的話,讓姜雍微微吃驚。

    「阿律,你醉了。」二哥半扶半抱,把榮王拉走了,他的聲音還傳過來,「沒有那個命!你知道嗎?我就是沒有那個命……」

    姜雍容忽然發現一件事。

    她學樣樣東西都快,但只有對感情,好像遲鈍得很。

    那麼多年,她是到了那一天才知道榮王喜歡她。

    現在,又幾年過去,她是到了這一刻,才知道榮王竟然這樣喜歡她。

    ——他要殺風長天,竟是為了她?

    姜雍容緩緩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王爺,你喜歡錯人了,我並不是能讓人幸福的女子。」

    榮王微微笑了,這個笑容又恢復到了少年時候在姜家花園的那段晴朗時光,他輕聲道:「喜歡就是喜歡,哪裡有什麼錯?」

    說著,他望了望他的隨從們,隨從們手裡依然握著弓箭,一臉情急,但主子的喉嚨捏在在風長天手裡,他們動也不敢動。

    姜家府兵來得最快,其次是京兆府的人,外頭還里三層外三層圍了想看熱鬧的百姓。

    「他們跟著我多年了,沒能得個好下場,勞煩你為他們收個屍吧。」

    榮王的手最後將她的手握了一握,彼此知道這將是此生最近的一次接觸,也將是最後的一次。

    弒君之罪,罪無可恕。

    「我答應你。」姜雍容輕聲道,聲音里有一絲哀戚。為榮王,也為那些純淨的年少時光。

    若這是一場豪賭,她就是那個讓他滿盤皆輸的人。

    因為她站在了風長天這一邊。

    一隻手握住姜雍容的手腕,將她的手從榮王的手心裡抽了出來,風長天喝道:「幹什麼?!當爺是死的麼!」

    他扼著榮王咽喉的手用勁,榮王的臉立刻漲得通紅,但沒有掙扎,一聲不吭。

    「喲,」風長天挑了挑眉,「不怕死?」

    榮王冷冷地看著風長天,困難地擠出幾個字:「成王敗寇,願賭服輸。」

    「嗯,是條漢子。」風長天端詳他半晌,忽然鬆了手,「爺喜歡漢子。」

    榮王的咽喉甫得自由,踉蹌後退,直跌在地上,雖然極力忍耐,還是忍不住一陣毫無風度的狂咳與喘息。

    巷口的人越來越多,京兆府尹匆匆趕了過來,下跪行禮:「陛下,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閉嘴。」風長天看也沒看他,眼睛只盯著榮王,口裡吩咐道,「把這條巷子堵了,別讓人進來。」

    「是,臣遵旨。」京兆府尹連忙領命去了。

    「願賭服輸,好得很。只是你射爺三箭,爺只掐你一下,未免太不划算了。」風長天說著,手握住肩頭那支箭,用力拔了出來,握在手裡,「你在爺身上捅了三個窟窿,爺當然也要在你身上捅回來,這才公平。」

    「陛下!」姜雍容忍不住出聲,「榮王弒君犯上,按律當誅,該交刑部議罪,陛下不該動用私刑……」

    她的話沒說完,風長天轉臉看著她,眼睛睜得大大的:「雍容,你幫他說話?!他想殺我啊!你看!」他舉著那支箭,「這上頭可是我的血!爺要差上那麼一點點,這會兒早就被射成一隻篩子了!」

    「……」姜雍容不敢多看,「妾身只是想請陛下公事公辦……」

    「他想搶爺的老婆,這叫什麼公事?這就是私仇,當然得私了!」風長天說著,道,「雍容你最好閃邊,殺人這事兒不大好玩兒,也不大好看。」

    姜雍容轉身。

    最後一眼的視線,是那支箭尖上猶滴著血,被風長天高高揚起,用力朝榮王身上紮下去。

    她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明知道皇權之爭免不了殺人流血,明知道上位者該殺伐果決,也明知道榮王罪有應得,可是,一條人命就在這樣在面前消失,這種感覺太令人難受了。

    她的腳步忽然頓住。

    因為耳邊並沒有響起慘呼或者悶哼。

    她猛然轉身,就見箭尖停留在榮王的左肩上,相距不過半分。

    榮王的袍服一色奢華無比,這一件錦袍上繡連枝翠鳥紋,肩上就停著一隻,翠鳥的眼睛鑲著兩粒紅寶石。

    錦袍是紅色的,寶石也是紅色的,遠看並不顯眼,近看才覺不同凡響。

    箭尖就停在紅寶石上。

    風長天伸出手,摳下一粒紅寶石,對著天光看了看成色,臉上的線條一下子就柔和了下來。

    再打量榮王時,神情十分慈祥,就像是八十歲的老爺爺看著自家唯一會掙錢的小孫子,慈眉善目地問:「兄弟,你這衣服上,一共鑲了多少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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